是姜尤的性命，無論哪一方，都是難以割舍的，顧辭捏了捏拳，讓指甲掐進(jìn)掌心帶來些痛意，才慢慢回過頭，神色堅(jiān)定道，“姜大哥，救姜尤吧?！?/br>
    垂著頭坐在案桌的姜余聞言抬頭，滿臉錯(cuò)愕，幾次張口，艱澀道，“戚后之心昭然若揭，她想要我姜家三分兵權(quán)，可我姜家受先帝所托，生生世世要守護(hù)這陳國疆土，又豈能將這兵權(quán)拱手相讓？”

    顧辭凄然，“那姜尤呢？”

    沒有了草株蟒，不說三分的存活，過了這個(gè)冬天，姜尤這條活生生的生命便不復(fù)存在，又有誰能護(hù)著他？

    姜余痛苦的合了合眼，啞然無聲。

    屋子里又陷入一片死寂。

    直到一直沉默的上官青瀲出聲，“也不是沒有辦法，先前葉席一直模棱兩可，但只要他肯相助，即使戚后拿了姜家兵權(quán)，依舊能與之抗衡。”

    “戚后朝野上下?lián)碜o(hù)著甚多，”姜余接話，“即使有了葉席相助，也是難以把握，更何況如今葉席還未敲定站于哪方，我們賭不起，陳國也賭不起?！?/br>
    顧辭回過頭看著姜尤，眼前是秋娘幾個(gè)無血色的臉交疊在一起，痛徹心扉，幾乎難以呼吸。

    一個(gè)個(gè)人從她生命里消失，她再不想再有這樣的情況發(fā)生，有些東西，必須失去些什么才能換回來，她不怕失去，只怕束手無策。

    顧辭沒有回頭，但字字有力，“姜大哥，姜尤對你來說有多重要？”

    沉寂了半晌，姜余苦澀道，“愿以命抵命，換他此生平安?！?/br>
    顧辭只要姜余這一句話，她轉(zhuǎn)身，定定的看著姜余，一字一句道，“姜大哥，今夜便入宮去覲見戚后吧，姜尤的時(shí)日不多，不能再拖了，至于戚后要什么，給便是，其他的交與我吧?！?/br>
    她說得篤定，上官青瀲忍不住皺起一雙劍眉。

    姜余起身，“你有什么辦法？”

    顧辭頓了頓，清脆道，“辦法人人想出來的，逆境逢生，不就是這個(gè)道理嗎。”

    姜余望著她久久未曾說話，末了，一雙眼里痛苦與感激交替，“顧辭，感謝的話我便不多說，無論姜尤能不能走過這一關(guān)，只要往后你一句話，我定為之盡犬馬之勞。”

    顧辭扯了下嘴角，轉(zhuǎn)眼便看見上官青瀲探究的眼神，她別過眼去，不敢再看。

    上官青瀲送她回辭院，進(jìn)屋前，她努力擠出一個(gè)笑容來，“時(shí)辰不早，我就不請你進(jìn)屋了?！?/br>
    上官青瀲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像要把她看透，末了，一語中的，“你想去求葉席？”

    被說中心事的顧辭本就僵硬的笑容瞬間褪去，不說話算是默認(rèn)。

    齊國的兵力對于陳國而言太過珍貴，若葉席真能相助他們，陳國也能早一日脫離這分裂的局面。

    最緊要的是，她不能讓秋娘幾個(gè)枉死，更不能眼睜睜看著顧澈變成如今這個(gè)模樣而無動于衷，她要戚后下臺，要戚后輸，更想殺戚后而后快。

    上官青瀲眼神暗淡下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顧辭終于抬起頭，這次語氣已經(jīng)是毋庸置疑的，“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你知道葉席對你是什么心思？”上官青瀲揚(yáng)聲。

    顧辭艱難的嗯了一聲。

    “那我呢？”上官青瀲口氣顯得很清淡，卻在其中隱含了無限的痛苦，“你明知道是羊送虎口，你還是趨之若鶩，可不一定要犧牲你葉席才會相助?！?/br>
    “可若我去了幾率更大不是嗎，”顧辭往后退了一步，“青瀲，我不能讓戚后得逞，哪怕拼了我這條命?！?/br>
    “你把自己的命拋棄，你有沒有想過我多重視你？”向來溫溫淺淺的上官青瀲此刻已經(jīng)是質(zhì)問的口吻，“你總是看到別人，那這一次能不能也在乎一次我的感受?！?/br>
    上官青瀲五官已是痛意怒意交加，痛在亂世之中誰都不能以一己之力去挽回自己想要守護(hù)的，怒顧辭每次都不曾為自己著想，她也不過一個(gè)女子，何苦承受這么多？

    顧辭心痛如絞，她何曾不想去在乎自己的感受，不想做到兩全其美，可秋娘顧澈不能割舍，上官青瀲也不能割舍，她無法忘記秋娘顧澈的慘狀，若她無所作為，這輩子怎么能夠安心。

    她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她們要讓她們過上好日子，她已經(jīng)言而無信了，在他她們死后，難道連替她們討回公道都不能，那她到底算什么，值得她們付出一輩子，付出自己的性命？

    “青瀲，”顧辭緩緩搖著頭，“對不起?！?/br>
    上官青瀲在一瞬間眼里聚起深深難以抹去的痛楚，“你給我時(shí)日，我會想到辦法的?！?/br>
    顧辭別過眼，眼淚忍不住直流，抿著嘴重重頷首。

    可他們都知道，給他們的時(shí)日不多了，短短時(shí)日如何能夠扭轉(zhuǎn)乾坤？難于上青天。

    上官青瀲伸手?jǐn)堊☆欈o，緊得密不可分，也就一瞬便又松開，再重道，“你等我?！?/br>
    話落又深深看了滿臉淚痕的顧辭一眼，才踏步而去，顧辭望著他的背影，那樣挺俊，在風(fēng)里衣袍被掀起一個(gè)小角，越來越遠(yuǎn)，好像頃刻就消失在眼前。

    “公子。”一道清麗的聲音響起。

    顧辭伸手擦淚，強(qiáng)顏歡笑的看向不知道何時(shí)在身后的顧澈，盡力平靜道，“天氣這么冷，怎么出來了？”

    顧澈微笑著反問，“天氣這么冷，公子怎么不進(jìn)屋？”

    顧辭怔了怔沒有回答，慢慢和顧澈踱步進(jìn)辭院。

    踏在鋪了雪的天井上，寒氣透過鞋底侵襲。

    “上官大人，對公子很好?！?/br>
    半晌，顧澈輕聲說，微笑的看著顧辭。

    顧澈努力堆個(gè)笑容，低頭從鼻腔應(yīng)了一聲。

    “公子呢？”

    顧辭疑惑的看著顧澈，顧澈眨了眨眼睛，突然道，“天冷，想喝酒了?！?/br>
    末了，顧辭應(yīng)著，“后院里好像還有秋娘......釀的一壇桂花梅子酒?！?/br>
    “我去挖出來。”

    “我和你一起去?！?/br>
    月光盈盈，顧辭取了小鐵楸，挖開了厚厚的積雪，挖開了硬邦邦的土層，一個(gè)土色酒壇子露出來，頂頭塞著紅色的錦。

    她冒著寒氣把酒壇子拿出來，哈了口白氣，“好冷?！?/br>
    “溫一溫就不冷了?！?/br>
    又進(jìn)了屋子，取了小壺，煮酒。

    酒氣慢慢溢出來，將整個(gè)屋子都裝滿了清甜的酒香，顧辭湊著聞，近乎醉了，“好香?！?/br>
    溫酒入喉，烘得人眼睛濕潤潤的，暖入心扉。

    顧澈拿著酒杯，眼神迷離的模樣，“聽說醉酒的人容易流淚，公子，你醉了?！?/br>
    顧辭哈哈笑了兩聲，因?yàn)轭櫝哼@一句話眼里的濕潤爭先恐后的跑出來，津透她一張微醺的臉。

    她笑著，哭著，顧澈在她眼前朦朧了，天地都是旋轉(zhuǎn)的。

    “醉了，我醉了。”

    隱隱約約聽見顧澈半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