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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不停地叫他‘人’。我決定了,以后都叫你‘人’,不許它們叫你名字?!?/br>擎明心想:“反正我也不是人,這么叫也沒關(guān)系。”這話顯然是不能拿來和面前這個小無賴說的,他只在心里想想,什么也沒說。擎明覺得十七就像人世紅塵中長起來的小孩兒,那耍潑任性的小套路就和慪氣的孩子一樣,不像空明山水養(yǎng)出的精靈。他問十七:“你以前到過人間么?”十七點頭,他伸手撈了下溪水,重復(fù)數(shù)次之后,手中還是空空如也。十七又說:“我想再去人間看看,我從前在那里待了三十年,跟在老大后面,追著一個凡人從出生到死亡,過了短暫的一生。那會兒我只有他膝蓋那么高一點,有一次他抱著我,從街市的一頭,走到另一頭,晚上星星都出來了,他停在放花燈的高大燈架旁,對著老大笑,老大看了一眼,也笑了,然后就背過身去看河道里的燈,眼里閃的淚光跟星星似的,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哭了。不過那凡人還真不知道,一直指給我看燈架上各種形狀的花燈。老大常??吹哪莻€人應(yīng)該又要來到世間了,我也很喜歡他,想把山林間四季里好看的花與樹都送到他眼前,如果可以,想叫他今生也對老大笑一笑。”見過擎明的生靈都說他就是光芒的中心,但實際上他卻像十七的影子,十七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起初十七還不習(xí)慣,半個多月下來,就徹底沒脾氣了。十七話很多,擎明總是靜靜聽著,既不贊成、也不反駁,偶爾他說得累了,擎明還貼心地給遞水。……若木族人很少,翻遍十萬大山,頂破天也只能尋出二十六人,十七活了兩百多年,從來沒有見過這些族人全部聚集到一處。在他的跟班來到西極遠(yuǎn)山的三個月之后,他有幸見到了所有的族人來到長老的小破屋前聽那些他聽了百來年的陳舊說辭。十七是最后到場的族人,長老瞪了他一眼,順帶著把戒備和不友善的眼神遞給他的壯實跟班。長老說:“八十多年前天地靈氣極盛,誕生了廿一和后面的幾個小子,盛極必衰乃是天地恒理,我早就預(yù)料到之后會有劇變……”長老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下去。十七坐在草地上,拍拍站在身后的那個男人的小腿,讓他彎腰傾耳,小聲地同他說:“他才不會講他沒有預(yù)料到劇變會來得這么快,哼,他接下來肯定會說,‘我早有準(zhǔn)備’。他每次撒謊都會習(xí)慣性地停一下,其他人都聽不出毛病?!?/br>擎明生得高大,索性挨著他直接單膝跪下,把耳朵湊到離他很近的地方,默默聽他的碎碎念。那拄著拐杖的人果然說了自己早有應(yīng)對天地劇變的方法。十七嘆氣,道:“其實老大沒什么準(zhǔn)備啦。不過,他可不能慌,亂了陣腳,每次都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好叫大家安心。我跟著他巡查山林,從十萬大山的南端走到北端,從西端走到東端,每年要見許許多多的花開花謝,草木枯榮,我身上的葉片從來不掉,沒辦法體會那樣殘酷的時間刑罰,他卻一直和我說時間是最可怕的敵人。他總說若木有八千載天命,叫我好好長大,他希望每一個族人都有永不凋零的八千年,他自己都沒活夠八千嘞,但他眼里的每一棵若木都是可以長到八千歲的良才。不過我想,我可不能長成一棵撐開蒼天的樹,我的心太空了,里面裝著風(fēng)裝著云,也有西麓那些燒裂了的石頭,和蹲在那些石頭上面看到的夕陽。老大說它們都不是蒼天之上的風(fēng)景,他求‘天上’,可我只喜歡‘天下’。”擎明突然想起自己墜落在這片森林中的第一天,以及那天傍晚在山麓上看到的如血殘陽。然后十七就出現(xiàn)了,第一次照面就整個踩在他身上。十七說:“我是若木?!?/br>擎明也是因為只喜歡“天下”,才從蒼穹之上落入人世間。神如果真的憐惜世人,就不會高高在上,等著蒼生奉上祭品、祈求庇佑時才顯露一絲神跡。所以,擎明做不了神。到了有十七在的這個人間,擎明覺得做個妖怪,也還不錯。十七真是任性得可愛,擎明每多看一眼,心里的歡喜就像潮水一樣拍打一下胸膛,叫他心動得不行。☆、春秋長老這次訓(xùn)話用了很長的時間,十七絮絮叨叨和擎明說了一堆話以后,就耷拉著腦袋在旁邊打瞌睡。他平時瘋瘋癲癲,在山林里玩鬧,活像個小瘋子,安靜下來的時候,整個沉寂得就像幽深山野里清澈透亮的湖泊,說不出的空明。擎明盯著他的側(cè)顏,想著從前自己走過天宮的玉階時,習(xí)慣性朝凡塵張望,重重云障遮蓋在紅塵之上,隔絕了天上地下。人間的湖海反射著藍寶石一樣的光芒,他坐在天門前,數(shù)度看得忘我。很久很久以前,忘了是從什么時候起,他喜歡通過溯世鏡觀看天地間的事物。他從溯世鏡中學(xué)到了很多,花草走獸的真名、人間宮廷的禮節(jié)、凡人工匠的手藝……擎明自認(rèn)天賦異稟,有些事卻總也學(xué)不會。他拂開少年耳畔垂落的長發(fā),看著十七掩在樹蔭下的睡顏,心中恬靜起來,索性盤坐在原地,聽若木族的長老講話。若木和所有的神木一樣,對天地靈氣的變動十分敏感,也因此十分脆弱,稍有不慎,便有滅族之災(zāi)。長老道:“數(shù)萬年前,大戰(zhàn),天地靈氣幾次枯竭,我們族人幾近絕滅,幸虧得到神帝的幫助,度過了大劫。根據(jù)近年來天地間各個種族和靈氣的動向,我們的修行只會越來越艱難。這片土地可供我們棲身的時間不多了。”擎明聽得認(rèn)真,卻不解其意。若木一族,是要離開這片大山嗎?長老之后又說了許多,大多是些重復(fù)的沒有意義的廢話,總結(jié)起來就兩點——我們要倒霉了;我們趕緊準(zhǔn)備跑路的事吧。十七睡得死沉死沉,長老的長篇大論顯然沒有影響到他的睡眠質(zhì)量。等到整個會議結(jié)束,若木一族都散了,十七瞌睡才醒,揉著眼睛爬起來。草地還是那塊草地,是無盡林障掩蓋下陽光難得可以穿透的幽曠空間。十七捶著肩膀,小聲地抱怨,“腰酸背痛,流年不利?!彼砩弦铝媳粔旱冒櫚桶偷?,青色外袍就像一張揉壞了的宣紙,襯著他歪歪斜斜的站姿,顯得整個人格外頹廢和落魄。擎明從旁看了,一言不發(fā)地湊近,半蹲著耐心地替他整理衣角,可以說是整個西極遠(yuǎn)山里最敬業(yè)的跟班。十七明白擎明對他的好,卻不明白擎明為什么對他好。相識三個多月了,對于擎明,他還是什么都不知道。“擎明,你是哪里來的?”十七垂眸望他,小聲地問。“東邊?!闭f了這兩字,他又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