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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古一麒,說一不二的古一麒,無所畏懼的古一麒,強大的古一麒,挨了疼受了傷,寧可一個人笑著也不肯皺一皺眉的古一麒。“風好像小了?!惫哦朐诼?,“希望明天雪停,找條路出去?!?/br>程念嗅鼻子,把那股酸勁兒壓下去:“你不是有塊表么?”他問古一麒。“丟了?!惫乓击铔]細說,也許是雪地里,也許是冰川下頭,總之他阿爸留給他最后的念想,就這么沒了。怕程念失望,古一麒捏了捏他的大拇指:“還信我么?”說不出口,程念不由自主地想點一點頭,可古一麒比他更快:“就是什么都沒有,我也能帶著你們出去。”有他這句話,程念就不怵。第二天果然放晴,得人恩惠,程念記情:“二麟,你這衣服哪里找的?”“程哥……你別問了……”支支吾吾的,怕程念聽了心里起膈應,古二麟就是不痛快說。“人在哪兒?”皚皚白雪,穿衣服的不是活著,就是死了,“帶我去吧,拿了他們東西,至少道聲謝?!?/br>最后一罐牛rou誰都沒吃,程念把罐頭雙手放在亡者的骸骨前,認認真真磕了幾個頭。那是一男一女兩具尸身,男的很高大,幾乎整個趴在女的身上,女尸比男尸小整整一大圈,手臂朝前伸長,做了一個爬的姿勢,看得出她想救她的同伴,可最終自己也沒逃過。他們的外衣被程念和古一麒穿到身上,可還能瞧出來女尸身上的衣服,明顯的藏族特征,尤其是她額心的頭飾,雞蛋大的蜜蠟上,一顆紅珊瑚的圓珠子,成綹的綠松石編進頭發(fā)。還有那個男子,一雙深陷的眼窩,被冰霜覆蓋的睫毛,有和古一麒一樣的弧度。“他們……”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奔雷似的閃過腦子。程念的身后,一雙膝,沉沉跪倒雪地上:“阿瑪拉!”古一麒那么喊道。26大頭靴在陷入雪坑的輪胎上踹了一腳,盧占星煩躁地把頭發(fā)向后捋:“我`cao`你媽的!”幾天沒睡,他眼睛血紅,眉一皺,額上的rou疤活蜈蚣似的動,看著就瘆人:“誰去找根棍兒,木塊也行!”他吼著往后車廂里取來捆登山繩。古一麒扔給他的手表有指南功能,靠撿回來的食物,他和梁鐸兩個人走出冰原,剛能動彈,他就躺不下了,風雪一停,立馬組織有經驗的救援隊上山搜救。所有人都看出他心急,可不敢勸,要不是梁鐸死活攔著,雪大的時候他就嚷著要出發(fā):“老盧……”因為有了過命的交情,梁鐸對他的稱呼都變了,“你別急,雪已經停了,天氣預報說最近幾天都不會再下,我們一定能把人找到的?!?/br>盧占星坐在駕駛座上,手捏變速桿,倒車:“幾天了,他們手里連口吃的都沒……再等下去……”用手背捂住嘴,盧占星忍啞一把嗓子,“我等不了了!”車輪松動,換擋,輪胎從木片上壓過去,出了坑。汽車儀表盤上頭,擱著一個老手表,表面雪花狀的開裂。梁鐸懂他,捏著膝蓋頭的褲管:“沒準他們已經出來了,一時半會兒的聯(lián)系不上咱,古家倆兄弟在,不能讓程念有事。”是虧欠,也是愧疚,盧占星抿著嘴唇,踩下油門:“就是把山翻過來,我也得給他們找著!”輪胎在雪路上留下兩道泥濘向前的車轍,往冰原駛去。雪后的冰原,一雙遺骸旁,古二麟無論如何無法相信面前的女尸就是他的阿媽:“哥,你叫她什么?”古一麒聽不見,他像扛一袋沙,或要把一塊巨木挪開,用肩膀去頂趴在女子身上的男尸,他們在一起凍地太久了,分離成為一件艱難的事。男尸一手的指縫中,攥著張小相,花邊形的邊緣半圓框,80年代老相館的產物:“二麟!你的錢包!”程念喊。對折錢夾掉在雪地上,哪怕他們的臉已經被歲月風化枯萎,還是能認出來,那樣的輪廓,那樣的人,沒別人了。古二麟跪著爬進,去幫他哥,掰不開,就把尸體整個翻過來,這樣也沒把兩人分開。“阿瑪拉!”古二麟慟哭,死死揪女尸的袖子,“為什么,為什么???!”他不懂,為一個已經走了的人,他的阿瑪拉,連樣子都只能在被子里偷偷從相片上瞧上一眼的阿瑪拉,把他和他阿哥,狠心地拋下。一條登山繩,繞過他們阿媽的胸前,在男人身上綁了道十字,又系回腰部,把他們死死捆牢在一起,這才是他們分不開的理由。“被埋的人不會轉世……”寂靜的雪原,程念的聲音薄得像風,“你阿媽沒有拋下你們。”女尸的指甲已經斷裂,死亡停止了一切生長,只維持了她最后的心愿,“你看……”程念讓他們往女子伸長的手臂前端延長去望,“那兒,那片冰塔!”那是他們,來路的開端。她沒有放棄,她手指的方向,正是生門的所在,一條通往冰原外的,回家的路。轟隆隆,像是打雷,雷神的錘子,把雪地砸出大窟窿。“哥!”古二麟驚恐地看他哥。程念傻了一樣不動,他像一塊糕,黏在地面上,這不是他第一在冰原上經歷這種震動,是雪崩,比卷走他和古二麟的那次,還要強上許多倍。用最快的速度,古一麒解他阿媽和阿爸身上的繩子:“走??!”他把繩子繞在手上,從胳膊下頭抄起程念。朝著生路,他們奔跑,雪浪在后面追趕,古二麟沒忍住,他回頭看,冰原上的尸體,一下就沒影了,他以手臂抹去眼淚,阿瑪拉,再見。生路前面,橫著一人寬的冰裂,雪在后面出閘的惡狗那么撲來,古一麒把帳篷推上去:“二麟,滑過去!”將將夠,古二麟抱住一塊凸出地面的冰柱,他急著向后伸手,沒夠牢帳篷,看著它跌入冰縫。“抓住繩!”古一麒套了個圈,把登山繩扔到對面。他往程念身上繞,一圈,兩圈,看出程念的不安,古一麒跟他說:“沒事的,你能跳過去?!?/br>程念往邊緣上向下看,深深的,望不見底,底下黑魆魆的,要是他也和那頂帳篷一樣……“哥!”古二麟在對面招手,他把繩在冰柱上繞了道,又箍在自己背后上拽牢,“快點??!”程念的肩在抖,兩腿在抖,他不敢,古一麒沒催,反復檢查那個系在程念腰上的鎖扣,是不是扣緊了,然后把多余的繩,往自己身上盤:“我陪你,我們一起跳。”手牽手,繩結把他倆系在一起,“你要是沒能過去,我也跟你一起。”腳在打顫,身上還是抖,可莫名的,好像也沒什么可怕的:“我立定跳遠的成績,可比這強!”程念甩開古一麒的手,深吸一口氣,“二麟!”他的身邊,古一麒在喊,“拽穩(wěn)啦!”呼呼一聲,身體飛了起來,程念連自己是怎么跳的都不記得了,就撲在古二麟懷里,得救了,程念下意識的咧嘴,想給古一麒一個微笑,可身后沒人,他沒跟來。地上,一小截斷開的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