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一人叫道：“父皇！”

    敬帝回頭見是趙穆，問道：“何事？”

    趙穆還是那比明黃略暗，略顯古樸沉雅的杏黃色儲君常服，身段修長，白膚如玉，一雙鳳眸微垂，慣常在老爹面前充乖巧的樣子。

    他上前一拜道：“昨夜在朱鏡殿請同安法師講，兒臣因也曾循入佛門，感慨頗深，書成感言一卷，想要呈于父皇覽閱，但不知父皇可有空否？”

    殺人太多，怕夜半鬼敲門，所以戾者也信佛法，總是希望佛菩薩能護(hù)佑自己免遭惡鬼纏身。敬帝總算撇下地窖，招過陸敏道：“麻姑替咱們籮雀，朕也正好看看，圭兒在興善寺出家三月，有些什么感悟！”

    他這一說，陸輕歌大松了口氣。勾唇嫣然一笑，螓首微側(cè)，輕輕說了句什么，即刻惹得敬帝哈哈大笑。

    陸敏聽到了。她說：“您昨兒伺候臣妾厥過去倆回，若再找男人，臣妾也是受不了皇上您，要自尋死路了！”

    這大概是一個女人能給男人最大的夸贊了。

    趙穆當(dāng)然也聽到了，他一雙狹長的眸子里滿是鄙夷與厭惡，仿佛那正在調(diào)情的帝后，是兩塊腐爛，骯臟的壞rou一般。

    陸敏直覺趙穆這是在幫自己，暗道莫非他也重生了？

    再一想也覺得不對，畢竟籮麻雀不過臨時起意，清寧殿地窖私藏兵器的事，就算上輩子也很少有人知道，趙穆逃亡在外更不會知道，難道說他在這清寧殿有眼線？

    帝后已走，后苑止剩他們二人。趙穆忽而勾唇一笑：“你大約是在想，趙穆怎么會知道小麻姑腦子里那么多的事兒了，是不是？”

    ☆、占有欲

    他笑的時候, 那眸子里的頑皮，分明還是個孩子。杏黃色，不比明黃耀眼大氣, 略帶暗沉古樸，襯著他太過白發(fā)亮的肌膚, 拂去他所帶的那股子陰郁，看起來頗有幾分書卷氣息。

    陸敏道：“確實，所以還請?zhí)拥钕赂嬖V我，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又是怎么知道的。”

    趙穆忽而轉(zhuǎn)身, 逼著陸敏往后退了兩步，伸出那如今還纖細(xì)的手指，輕點(diǎn)著陸敏的額頭道：“因為我鉆到你腦子里看了看，發(fā)現(xiàn)里頭仍還是些亂七八糟的男女之事。

    昨天才求來個紅鸞天喜，今天就忙著與趙稷籮雀兒, 小麻姑，你會不會太著急了些？”

    陸敏險險一口老血沒噴出來，抱著籮急恨恨說道：“人常言，yin者見yin污者見污，太子殿下還是擦擦眼睛的好, 否則這世界骯臟不過，實在容不下您了？”

    他非是重生，而是秉性如鋼，尖厲而又質(zhì)純, 眼里容不得沙子，上輩子為帝之后看群臣個個都是jian佞，殺人無數(shù)。三歲看老，此時他的天性就已顯露無遺。

    回到前殿，陸敏強(qiáng)裝歡喜，與趙秉兩個忙著籮雀兒。小兒撒歡，趙稷見趙穆站在敬帝身后，不好再跟倆個小孩子頑皮，也侍立到了敬帝身后。

    初冬的雪里全是水份，折騰半天早都化了，硫璃檐融冰點(diǎn)點(diǎn)，麻雀早已尋到覓食之處，越發(fā)不肯來了。

    陸敏與趙秉忙了半天連跟毛都沒有籮到，趙秉不由失望的咧嘴大哭。陸敏連忙哄道：“等jiejie出宮，往那鴿子市上買一只回來，帶入宮給你頑兒好不好，五皇子，不要再哭啦?！?/br>
    敬帝與陸輕歌已經(jīng)走了，趙稷也湊上來勸趙秉：“這才不過頭一場雪，進(jìn)了冬月天天下雪，你想籮多少四哥都替你籮，好不好？”

    趙秉胖乎乎的臉蛋兒哭滿了鼻涕，兩只小手越發(fā)腫的厲害。陸敏白惹孩子一場，與趙稷兩個帶著小趙秉，一路哄著要往前殿去，過廊廡時忽而遭人一拽，一個趔趄，便叫趙穆扯入殿側(cè)一扇小門內(nèi)。

    他笑出一口白牙，見陸敏欲掙扎，將她倆只手攥作一把捏在胸前，在她睫毛長長的眸子上吹了一氣：“你該知道的，我籮了好多麻雀，為何不問我討一只？”

    陸敏恨恨欲要掙扎，趙稷回頭忽而不見了她，已經(jīng)找過來了。

    趙穆忽而再拉一把，將陸敏的下頜拉上自己肩頭，眸中那股戾性，已是成年人的占有欲。

    他雙目緊盯著趙稷，一手拉陸敏自她圓領(lǐng)長衣的闊袖竄上去，在那袖中慢慢撫摸，陸敏忽而摸到一個毛絨絨溫惴惴的東西，嚇的手連忙一縮，人也幾乎整個兒趴入趙穆懷中：“什么東西？”

    趙穆從懷中掏出一只撲楞撲楞的麻雀來，遞給陸敏道：“拿去哄老五頑兒?！?/br>
    陸敏拎過那拴著麻雀腿兒的繩子，多少年不曾頑過這東西，看它撲楞楞展著翅膀欲要飛上天，卻被那條繩子拽著，那兒也去不了，憶及徘徊殿那十年漫長的日子，背上忽而滲出一層冷汗，一笑道：“謝謝！”

    無論陸輕歌還是趙穆，都是那根欲要捆住她的繩子。她改變得了事態(tài)的發(fā)展，卻改變不了他們?nèi)诵灾械呢澙放c私欲。

    她覺得她得離趙穆再遠(yuǎn)一點(diǎn)兒，離這座皇宮也遠(yuǎn)一點(diǎn)兒。

    *

    趙秉也追了過來，叫道：“四哥，四哥，你在看什么呀？”

    趙稷一笑道：“沒什么，快走吧，咱們得回皇子殿了。”

    他自幼最怕的，就是這個陰氣森森的三哥，自幼被祖父母寵愛，天性覺得什么最好東西都該屬于他，從來不爭，卻絕不會容忍別人搶他的東西。

    但他不懂，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是強(qiáng)者的，一個人正真想要某件東西，就不該表現(xiàn)出那么強(qiáng)烈的占有欲，從一開始為自己樹敵。

    *

    這夜敬帝不曾前來，陸輕歌關(guān)起寢殿大門，與賈嬤嬤二人在里頭密談。

    陸敏臉色沉沉，就歪坐在寢殿外一張昭君榻上，她剛洗過澡，芝蘭在給她的腳潤清寧殿特配的香澤。

    香澤是宮廷女子們潤顏的良品，為宮廷獨(dú)有的秘方治成，尋常妃子配香澤，頂級也不過歡宜、龍涎這類香料。陸輕歌因睡眠不好，香澤中加了沉香中的極品伽藍(lán)香，香氣潤澤深沉，聞之叫人心定神安。

    這潤膚香澤，尋常妃子們也不過拿它潤面潤手，潤體膚時單用各類花香精油。陸輕歌卻不同，給陸敏用，是從腳趾揉到手尖兒，一寸肌膚都不放過。

    玉樹跪在榻前，拿個調(diào)羹見縫插針的給她喂龜苓膏。殿內(nèi)地龍燃的早，如今天又不算太冷，很容易郁結(jié)上火，所以要吃龜苓膏來敗虛火。

    過不得許久，賈嬤嬤先出來了，一看那趾高氣昂的架式，陸敏便知陸輕歌又叫她給說服了。

    果然，她路過陸敏時停了停，皮笑rou不笑問道：“麻姑，宮里好不好頑，龜苓膏好不好吃？”

    她應(yīng)該是想觀察并試探，看陸敏是刻意帶陸輕歌進(jìn)的地窖，還是果真只為籮雀，無意撞到。

    陸敏當(dāng)然要假裝單純，笑嘻嘻說道：“宮里好頑，龜苓膏也好吃！只可惜沒有籮到麻雀，我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