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沒法適應(yīng)海上航行，整天頭暈?zāi)垦?，胸悶欲嘔，干什么都提不起興趣。等到達茶之國的出羽港口時，幾個人已覺得脫了一層皮。

出羽的繁華與六十年后并無太大的不同，港內(nèi)烏檣風(fēng)纜成簇,連作一片,各國的商品匯聚于此，容貌口音各異的旅人接踵摩肩，熱鬧而富有生氣。他們在出羽休息了一天才重整上路。離出羽沿勿來川北上，穿過鹿背山旁的原野，越過界河圓止川就進入了火之國的領(lǐng)域。但這里依然在鹿背半島的范圍內(nèi)，山勢崎嶇，河流眾多，直到進入關(guān)東六洲時，地形才漸漸變得平坦起來。

這天，他們踏入了常陸。

常陸在火之國東南方，與由利、筑紫、武藏、奈吳、美極并稱關(guān)東六洲，地形相對平坦，分布有火之國第一大湖那古湖，與祭祀著大日如來和月山大權(quán)現(xiàn)的日光山與月山。兩山間的山谷中有溫泉涌出，因此被視為靈巖，整個峽谷作為神靈祭祀，又稱為湯殿谷。在前一世，湯殿谷本是千手一族的禁地與歷代族長的埋骨之所，但在這一世，卻已經(jīng)與千手毫不相干。

鋪陳于原野之上的那古湖波光粼粼，幾條帶狀的白云漂浮于天空，在水中映出清晰的倒影。白河自西流入湖中，又從東面流出，穿越那古湖東面的武藏野，自志賀灣注入蓮鷺海。湖邊綠林如帶，綿綿鋪枕于那古湖畔，遠遠望去，山長天闊，水綠林翠，令人心折。

幾個人里阿繁的年紀雖然最大，但隊伍仍然是以柱間為主。他指著地圖定了路線，順著白河向西，再折向北，穿過真野萱原和北上川，就能到達赤目山。這樣的路線并非最佳，但也沒什么太大的差錯，其他人就沒有反對。只有斑明白柱間按在地圖上的手指指的是什么地方，那是木葉還沒有在這個時空出現(xiàn)的木葉。他盯著地圖的那一角，沒來由地心中一緊。

在最初為木葉選址時，斑和柱間幾乎是絞盡腦汁，既要交通便達，又要易于轉(zhuǎn)移藏身，挑來挑去，最后選定了火之國中部井波和多治見的交界處。這里被半山環(huán)繞，有白河與小重川流經(jīng)，氣候溫潤，四季常綠，山谷水原兼?zhèn)?，隔著樹林，常常可以聽到深谷中流淌的水聲。這些事如今回想起來，不勝唏噓。斑回過頭，發(fā)覺柱間正看著他，似乎知道他剛剛在想什么，向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明快，仿佛只要看著就油然升起愉悅之意，但斑卻覺得全身寒毛嗖地全豎了起來，強忍著才沒有躲開。心中糾結(jié)，鶴丸城那一晚的事一想起來就覺得很糟糕，恨不能從未發(fā)生。但如果流露出躲避的意思來，豈不是向他示弱么？

而照著對方的步子走，卻又覺得別扭得很。尤為可氣的，是這個家伙居然在那天后依然擺出一副理當如此的樣子，雖然言行還是和平時一樣，卻又仿佛有什么深意似的，讓人忍不住左思右想。這樣糾結(jié)，惱火窘迫里夾雜著羞怯，既惱火自己，又遷怒柱間，這個家伙竟然敢這么做，讓斑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傻瓜一樣，心中燃燒著火一般的怨氣，恨不能把他一口吞掉。

從常陸到多治見大概有三天路程，行走愈久，地形也漸漸由平原變成山原交雜，氣候的差別也漸漸顯現(xiàn)出來。在南部多見的榕樹漸漸絕跡，松柳等植物開始成片出現(xiàn)。黃昏降臨時，斑登上一座山丘，山坡下，多治見已在眼前。

多治見在白河之畔，城池臨河而建，因為此地以飼養(yǎng)鵜鶘鸕鶿聞名，因此叫做鵜鶿城。說起來，當初會將木葉定址于此不遠，一個頗有趣味的原因就是這里盛產(chǎn)和紙產(chǎn)品，如提燈、傘和團扇。

步入町鎮(zhèn)，夜間的燈火剛剛點亮。沿街也掛著提燈，燈下行人往來不絕。雖然夏天還沒有正式到來，但家家都已經(jīng)在屋檐下吊起提燈。細骨架上蒙上薄紙，畫上隨意的花草，上下端的曲木用稠厚的白胡粉繪上雛菊紋樣，優(yōu)雅又淡然。尤其點燃燈內(nèi)燭火時，白光蒙蒙，令人心情平靜。

當晚夜宿的旅店提供晚餐，是地道的山鄉(xiāng)風(fēng)味，有rou末煮冬瓜、生魚片、涼拌菜和昆布豆腐湯，尤為驚喜的是一籃櫻桃，鮮紅地盛在郁綠的籃子里，輕輕一咬，酸甜的汁水頓時滿溢口腔。

要是能住在這兒真不錯。桃華吃到牙齒發(fā)酸才停下，由衷地感嘆。赤目山雖然也產(chǎn)水果，但滋味并沒有這邊好。

柱間含笑著聽，瞥了斑一眼，臉上隱隱帶著得意。這副表情讓斑簡直想揍他一頓，但不得不撐著頭承認，當初柱間固執(zhí)要將木葉放在這里的另一個原因，就是看中了此地的水土。

作者有話要說：　　頭痛了快一個星期，終于好了，不病不痛的日子實在是太舒服了。然后，找不到感覺了Orz...

Soba：是沖繩面條。

細骨架上蒙上薄紙，畫上隨意的花草，上下端的曲木用稠厚的白胡粉繪上雛菊紋樣：出自柳宗悅的。

☆、第四十三章

柱間的得意延續(xù)了很長時間，直到躺下時還忍不住對著天棚發(fā)笑。木葉就在不遠的地方，那是他和斑一起建立起來的木葉。只要這么想，就不禁滿腔躁動，很想說點什么。他轉(zhuǎn)向斑的方向，斑卻緊閉著眼睛，被子一直蓋到脖頸處。但柱間知道他是沒有睡著的，他并不拆穿，就那么含笑靜靜看著，猜測斑會不會忍不住跳起來揍自己一頓。如果那樣可真夠有趣的。

第二天他們中午他們經(jīng)過了一片樹林，樹林的盡頭是一座低矮的石山，山巒連綿，仿佛一架數(shù)里長的屏風(fēng)嶂立。山上草木稀疏，煙黃穆穆，與藍天蒼松翠柏相映成趣，綠的碧綠，藍的翠藍，格外有光彩。不遠處有河川流經(jīng)，綠色的田野中到處停留著白色的鷺鳥。

這地方真不錯。阿繁由衷地贊嘆，雖然相比葉隱有些太過顯露，但水土、地形、氣候和環(huán)境更加適合居住生活。桃華隨手摘下一枚野果，還不到熟的時候，吃起來非常酸澀。恭平雖然沒有說話，但大概也是同樣的想法，他把壺里的水倒掉，把石山上流下的泉水滿滿接了一壺。

這些話在柱間聽來仿佛是夸獎自己一樣，忍不住扭頭去看斑，眼睛發(fā)亮，簡直就像是條想要討賞的大狗。斑無法直視地抬頭望著天空的流云，快走吧。

接下來幾天里柱間都是這副模樣，直到來到火之國邊境，那明快的表情才漸漸變得凝重起來。這天黃昏，他們準備在山中露宿，阿繁和桃華看著火，另外幾人散開去拾撿干的樹枝和樹皮。這時是五月下旬，即將進入夏天，樹林中模糊的小路上長滿了帶紅莖的小草，在山崗長長的荒坡上，輕輕蕩漾著綠蔥蔥的芒草，一群云雀烏云似的撲將下來，頃刻又簌簌騰空而去，仿佛一個個極小的斑點消失在遠處。

柱間看得發(fā)呆，直到一根樹枝飛來打到背上才回神。意識到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