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剛剛和死亡擦肩而過，再一次。

哪怕曾經(jīng)已經(jīng)不止一次直面過生死這個話題，也依然會讓人心悸，生命是多么的無常。

季楷揚想起不知在哪里看見的數(shù)字，這個世界上每分鐘，都有一百零六個人死去。有些死亡或許可以提前預(yù)知，但更多的就發(fā)生在某個看似平常的瞬間。

人生忽如寄。

每天都在討論明天，但誰能保證自己百分之百有明天？那些想要再等一等的事，會不會再也來不及。

季楷揚覺得自己這些日子的猶豫其實毫無意義，他心里是那么清楚，他愛易辰，這輩子只能也只會和他在一起，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浪費唯一能夠徹底把握住的當下呢？

他正打算說話，易辰開口了，“季楷揚。”

“嗯？”

“我求你了，我再死皮賴臉一次，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知道我各種不好，我都會改，我沒有想逼你，我……”

他語無倫次半天說不出別的，摛文掞藻的本事在此刻卻無論如何都發(fā)揮不出來，末了只有一句，“我愛你。”

“對我而言，你沒有哪里不好?！奔究瑩P聽得心疼，他手摸上易辰的后頸，讓他靠近自己，交換了一個吻，然后抵住易辰的額頭，聲音輕而鄭重，“我也愛你。”

第六十六章

十月初的時候，易辰他們發(fā)了一次分紅，因為新開的兩個公眾號運行得也還很順利，開始有廣告來找，錢比預(yù)想中的還多一些。季楷揚也剛好拿了獎金，兩人把錢湊在一塊兒，再加上大學(xué)期間雜七雜八攢的，也不少了，就在附近新開的一座樓盤買了套公寓付了首付。

楚靜的意思，是她再支持點兒，讓他倆直接全款買。但是兩個孩子堅決不同意，她最后也只能作罷了。

交了首付從售樓處出來，季楷揚接到一個熟悉的電話。

“嗯，好。我看看時間，應(yīng)該能來……”

“易辰和我在一塊兒，我和他說，你不用通知了……”

易辰等他掛了電話，“誰呀？什么事？”

“鄒子恒，說下周六初中同學(xué)聚會?！奔究瑩P把手機放回兜里，“去嗎？”

季楷揚訂了機票才發(fā)現(xiàn)這個聚會的日子實在是趕巧，就在他倆生日的前一天。

“那要不多待一天再回來？”易辰湊過來看了眼電腦屏，趴在季楷揚肩膀上和他商量，“就在老家過生日吧?！?/br>
同學(xué)聚會訂在晚上，下午的飛機到了N市，鄒子恒開車來機場接他們。

張韻去世以后，他們每次回來都是直接走外環(huán)去掃墓，沒有進過市內(nèi)，今天從市中心過一圈，才發(fā)現(xiàn)不到兩年的時間，城市的變化也已經(jīng)很大了。

“我記得那里以前是個海洋館？”易辰指了下不遠處的一個建筑。

“是?！编u子恒說，“這幾年一直在虧損，去年就拆了，改成商場了?！?/br>
“拆了？小學(xué)以前還每年都發(fā)票讓我們?nèi)?，完了還得寫周記。”易辰帶點惆悵地看了一眼，又想到什么，笑起來，“每年都寫實在是太煩了，我有一年就在作文書上抄了一篇寫去海洋館看企鵝的，交上去就被發(fā)現(xiàn)了，老師特生氣地罵我說這家海洋館根本沒有企鵝，完了讓我重寫，寫兩篇?！?/br>
他手肘輕輕撞一下季楷揚，“好像有一篇是你幫我寫的？”

季楷揚搖搖頭。

“我記得是你寫了一篇??？”

“你記錯了?！奔究瑩P強壓住嘴角的一點笑意，“兩篇都是我替你寫的。”

鄒子恒在前面大笑起來，“哎，你以前那么討厭寫作文，現(xiàn)在還靠這個吃飯？”

“這跟寫作文不一樣，再說了，我為五斗米折腰行不行？”

易辰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還真的都是季楷揚寫的。他一聽說要寫兩篇，回家就開始愁，又不敢告訴家長，一直愁到十點過，作文本上還是一片空白，更慌了。抽抽噎噎地從家里溜出去找季楷揚。張韻那時都睡了，他哭得太久了，也困。季楷揚給他開了門，拿毛巾給他擦了臉，讓他在自己床上睡。然后開著臺燈，坐在書桌前，寫完了這兩篇。

他們說笑著，到了事先訂的飯店。路上有點堵車，他們到的時候，已經(jīng)有不少人了。

N市的景物對他們而言有些陌生，人也不見得能熟悉到哪里去。除了那幾個時常有聯(lián)系的以外，剩下的幾乎都是聽到名字還得反應(yīng)一會兒才能出過往的記憶中找出對應(yīng)的身影。

同學(xué)里面有的出來工作了，有的和他們一樣在讀研，也有些出國留學(xué)了，這次根本沒有來。

等到九點，有兩個女同學(xué)說要先走，還得回家哄孩子睡覺。易辰是真的有點驚訝了。

“這才多大？有孩子了?！?/br>
因為呆的時間短，回瑞景園去還得專程打掃太麻煩，他倆索性就直接在外面訂了酒店。

“好像沒讀大學(xué)，高中畢業(yè)就工作了，有孩子也說得通?！?/br>
季楷揚脫下外套掛在衣帽架上，易辰從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季楷揚拍拍他的手，聽見易辰聲音有點悶地說，“幸好你沒變?！?/br>
季楷揚低頭微笑，不是沒變，他和易辰也都變了，變成了更適合對方的模樣，不變的只有愛，那是唯一的永恒。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去給張韻掃墓，他們多次來到這片墓園，每次的心境都有所不同。

“我媽也在這里買了塊墓地?！耙壮桨岩皇拙辗旁趶堩嵉哪贡?，忽然對季楷揚說。

“什么時候？”

“就是媽去世的時候?！耙壮矫讼聫堩嵉哪贡?，“我上次去她那里，在書架下看見合同了?！?/br>
季楷揚點點頭，扯掉墓碑旁的一株雜草。易辰又問他，“我們以后死了，要葬哪里？”

季楷揚偏過頭，“你想葬在哪里？”

“不知道，現(xiàn)在買好像又太早了，總之是要和你葬在一起。”易辰笑了笑，兩個人并肩站在墓前，“我希望我們也能一起死?！?/br>
季楷揚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他們在這個生與死交接的地方，談?wù)撝砗笫拢尚睦锞谷划惡鯇こ５仄届o。那過往為什么會害怕？季楷揚忽然明白，那份擔(dān)憂不是來自死亡本身，而是害怕在沒有預(yù)料到的時候，和對方別離。但是如果真的能一起到另一個世界，那就沒有什么值得畏懼。

“走吧?！彼麄児蛳聛砜牧藗€頭，季楷揚說。

“你去旁邊等我一會兒，我想和mama說點話?！币壮铰掏痰卣f。

季楷揚也沒問他要說什么，說聲好，走到一旁的小路上等他。

易辰先在張韻墓前說了些什么，又去了季子文墓前，很鄭重地鞠了一躬。

季楷揚看著他的背影，想起他剛剛知道父親已經(jīng)不在人世的那一天，易辰陪他連夜來了墓地。當時他在墓前，易辰在旁邊等他，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