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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匯心里天人交戰(zhàn)了好久,職業(yè)道德還是沒有敵過私心,終于偷偷摸摸地點開了聯(lián)系人選項,帶著做賊般的心虛與張皇,快速抄下了一個郵箱地址。再回到瀛海威的時候已經(jīng)入夜了。周末的辦公室空曠無人,陳匯環(huán)顧一周,不知道該做什么來抵御那突如其來的孤單感。只有在忙里偷閑的時候,陳匯才敢承認,他真的很想李珞珈。他坐在靠窗的工位前,窗外是零星的燈光,無星無月,零零散散飄著一些雪沫。屏幕亮著天藍色的桌面,鼠標懸在Eudora的圖標上,猶豫了很久才點進去。對著空白的信紙,陳匯慢慢地敲下了一行字:珞珈你好——珞珈你好,很久不見了,最近過得怎么樣?我現(xiàn)在在瀛海威給你寫信。已經(jīng)入冬,北京都開始下雪了。據(jù)說你現(xiàn)在的城市也很冷,是不是雪會更大?燕大一切如故,我的通報批評也已經(jīng)撤銷了,每時每刻都有更奇怪的人在觸犯一切可能觸犯的條例。上周,有位物院的男生在靜園前面擺了99朵玫瑰求愛,結果被通報批評說阻塞交通。哈哈,我也不算冤。我依舊在瀛海威實習,見到了很多有趣的人,我想你應該會喜歡這樣的經(jīng)歷。說起來緣分真是很奇怪,你肯定想不到,我今天竟然去了祝女士家…………珞珈,我很想念你。陳匯陳匯反復地修改著這封郵件,直到改無可改。他的手指懸在鼠標上,人卻兀自出了神,遲遲沒有按下發(fā)送鍵。窗外的雪更大了,被北風斜斜地吹進了辦公室。有幾片沾上了陳匯發(fā)燙的臉頰,凍得他一激靈,手指反射性地按了下去。鼠標的點擊聲在空闃無人的房間里愈發(fā)鮮明。陳匯看著屏幕上發(fā)信中的圖標愣了半晌,忽然就像被燙到了似的跳了起來,慌張地抓起書包竄出了瀛海威。十一來年入春的時候,胡經(jīng)理的部門擴招,終于舍得放人。陳匯在瀛海威的業(yè)務范圍里挑了一圈,最后選擇了瀛海威時空。相較于瀛海威提供網(wǎng)絡接入的硬件類主體業(yè)務,瀛海威時空的野心更大。張總想要在萬維網(wǎng)上搭建一個國內(nèi)的網(wǎng)絡系統(tǒng),提供諸如電子報紙之類的功能。部門的格局雖大,陳匯作為一個實習生要做的卻也不多。有鑒于陳匯的學歷和知識水平,新的部門經(jīng)理直接把他丟到了中科院軟件所去寫撥號式BBS。軟件所的研究員與學生們都挺和善的,知道陳匯只是個本科生,對他的要求并不像對組里其他人那么嚴苛,陳匯也樂意來這邊學點新東西。有時候陳匯覺得計算機科技日新月異,課堂與書本上的知識是不夠用的。比如在年初,他們只想著多快好省地做一個撥號式BBS,Tel協(xié)議的BBS還是個挺厲害的玩意兒,結果到了年底,Tel都已經(jīng)過時了,國外流行的是新生的HTTP超文本協(xié)議。在這個過程中,陳匯從Basic到C到Perl都演練了一遍,像海綿一樣一刻不停地吸收著知識,連軟件所的研究員都戲稱陳匯有天賦,想要他來念研究生。這些話說得多了,陳匯也只是笑笑。他沒什么天賦,純粹是肯用心。網(wǎng)絡……對別人而言或許只是個在十年后才有應用的尖端科技,對陳匯,卻意味著唯一能聯(lián)系上李珞珈的方式。1996年11月,ICQ發(fā)行,陳匯成了中國大陸的第一批用戶。李珞珈提早用郵件發(fā)過來了他的UIN,陳匯在躺著376封郵件的收件箱中找到了,很仔細地敲進了添加欄。點確定的時候,陳匯心情雀躍到手指都在顫抖。他說:李珞珈?李珞珈在屏幕那一邊回給他一個笑臉。1997年1月,瀛海威時空BBS上線,軟件所的瀛海威組里請了一頓慶功宴,陳匯被灌得滿面通紅。負責帶組的研究員姜堯也喝高了,大著舌頭喊:“小陳!來不來我們所!研究生面試包過!”陳匯醉醺醺地往胳臂里一趴,任憑組里的師兄師姐們灌酒,嘿嘿傻笑了半個鐘頭,就是不肯說一個來字。1997年4月,李珞珈被NYU哲學系錄取,攻讀博士學位。同月,陳匯投出了一份精心準備的簡歷和來自三位研究員和教授的推薦信。陳匯專門與李珞珈交流的郵箱里,有27封關于這封簡歷的郵件。1997年5月,經(jīng)過兩輪電面,憑借著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工作經(jīng)驗,陳匯被網(wǎng)景錄用,成為了網(wǎng)景首位中國國籍職工。陳匯一行行地把網(wǎng)景的錄用函敲成電子版,炫耀給李珞珈看。他說:李珞珈,我來找你了。1997年6月,陳匯的工作簽證遞簽被退回。陳匯貓在電腦前掛著ICQ一宿沒睡。馬飛宇給他帶了六聽啤酒,又勸了他半天,陳匯笑嘻嘻地應了,抱了一罐貼在臉上,對著屏幕單手慢騰騰地打字。李珞珈的ICQ圖標,自始至終都亮著。1997年7月,燕大97屆畢業(yè)典禮。陳匯跌跌撞撞地走出計算機系的包廂,外面正巧是哲學系的畢業(yè)席。他喝高了,腦子暈乎乎的,瞇縫著眼看向回國辦理畢業(yè)手續(xù)的李珞珈,臉紅得理直氣壯。李珞珈微笑著向陳匯遙遙一舉杯。1997年8月,李珞珈返美。同月,陳匯再次申請簽證成功。1997年9月,在波音747的轟鳴聲中,陳匯飛抵約翰·肯尼迪國際機場。十二飛機因為航空管制延誤了三個多小時,陳匯到地已經(jīng)是凌晨1:30。午夜的JFK空曠而安靜,陳匯走出海關的時候,有那么一瞬,以為自己仍然在教室自習,而從遇到李珞珈開始的一切,不過是他幻想出來的最好的夢。然后他看到了李珞珈。李珞珈很閑適地坐在靠墻一排椅子上看書。他的長發(fā)又蓄了起來,隨意地披在肩上,有幾縷垂到他膝上的書本。陳匯拖著行李連聲sorry著撥開人群,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李珞珈面前。而李珞珈也聽到人群的響動站了起來。他合起手里的書本,朝著陳匯的方向微微一笑。機場的冷光燈照得周圍人群都有些陰森森的,可陳匯看李珞珈,仍然覺得他在發(fā)光。溫暖而好看的光。李珞珈很自然地伸手去接陳匯的行李,陳匯愣了一下,沒來得及讓出拉桿,慌慌張張地,就直接握住了李珞珈的手。他過海關的時候有些緊張,英語說得磕磕巴巴的,到現(xiàn)在掌心里還微微滲著汗水。而李珞珈的手掌干燥而溫暖。陳匯一點也不想松開。陳匯有很久沒有這樣觸碰過李珞珈了。他在網(wǎng)絡與數(shù)據(jù)里傾聽李珞珈的思維流動,就好像這拙劣的戲法可以彌補兩年的空隙一樣。可他畢竟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