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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亡,所親近者只有一個皇帝哥哥,然而福臨九五至尊,日理萬機(jī),又能撥得多少情分在她身上?后來結(jié)識了香浮、平湖、四貞、遠(yuǎn)山這些個閨伴,她們卻個個心事重重,城府深沉,所言所行,只教會建寧一件事,就是愛情的辛苦。然后,她自己的愛情來了,果然是好事多磨,深不可測,經(jīng)歷了許多誤會、隔閡、疏冷、寬恕、乞憐、垂慕、患得患失、忽冷忽熱之后,如今表面上看起來似乎風(fēng)平浪靜了,卻是以她的一再退卻包容來換取的,是一樽蓋著華麗錦袱、打碎了又粘起來的精美玉瓶。 她知道,那樽玉瓶看起來仍然很美,但須珍藏密斂,輕拿輕放,不堪一擊。碎的玉瓶永遠(yuǎn)不可能真正恢復(fù)完整,她余生都將帶著這傷痕辛苦下去,除了再碎一次,別無選擇。于是,在這含辛茹苦與委曲求全之中,她老了,在這如花似錦的雙十華年里,不等盛開已經(jīng)略見凋萎。 這夜,已經(jīng)熄了燈,忽然綠腰低低地在窗外咳了聲,問:"格格睡下了嗎?" 建寧原不想理會,卻聽得窗外又是幽幽的一聲長嘆道:"綠腰自知罪不可恕,然而對格格的忠心卻從未動搖的,若不是為了格格與額駙,也不敢半夜打攪了。"建寧聽到"額駙"二字,由不得應(yīng)了一聲:"有話進(jìn)來說吧。" 紅袖早已在外間侍候動靜,聽到吩咐,忙重新掌燈,拉閂開門,請進(jìn)綠腰來。綠腰請了安,便在床邊矮凳上坐下,覷著顏色問道:"額駙今兒沒在府上,格格可知道么?" 建寧果然不知道,聽了倒微微一愣,反問道:"你怎么知道?" 綠腰臉上一紅,垂頭道:"額駙今兒沒來上房請安,綠腰只怕格格以為是被賤婢絆住了,所以特地來格格面前剖白真心。" 建寧不耐煩地?fù)]手止住道:"綠腰,你我從前何等好來,這些年雖有許多誤會芥蒂,終不至于連句真心話也說不得了。你有什么話,便直說罷,不必這么吞吞吐吐的。" 綠腰笑道:"瞞不得格格,自從格格許我回府,綠腰敢不小心侍候?既知額駙不在上房,又不曾往賤婢房中去,便替格格留心查問,方知額駙今兒并未回府來。這在從前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最近卻不是第一次了,格格白想想看,近來京城里正在宵禁,額駙不說深居簡出,反越往外走得頻,這可不是有蹊蹺?昨兒匆匆忙忙慌里慌張的一大早出去,又不叫一個人跟著,又說不是上朝,焉知不是在外面有了什么人呢?" 建寧聽了,愣愣地出神,問道:"依你說,咱們卻該怎么著?" 綠腰聽到"咱們"二字,頓時喜上眉梢,渾身輕得沒有二兩沉,更加湊前了計議道:"格格要知道真相也不難,只要派幾個得力的人跟著,少不得查出額駙去了哪里,同什么人見面。若不與娘兒相干便罷,若是果真吃著碗里的望著鍋里的,咱們到時再有話說。" 建寧對這些事向來沒有主意,只得心煩意亂地說:"你同紅袖商措著辦吧,我明兒早起還要進(jìn)宮,回來再說吧。"說完翻身向里睡下,綠腰跪安告退也只當(dāng)沒聽見。她的心里,已經(jīng)在想明天進(jìn)宮的事了。 建寧能夠信得過、愿意分享心事的人,始終只有平湖。平湖是另一朵萎在枝上的花,暗香雖在,而艷色已凋。她那么冷靜明理,對萬事萬物都有現(xiàn)成的答案,總能在千頭萬緒中得出最直接的線索,做出最簡捷的決定,說出最有效的安慰。就連一意孤行要出家為僧的皇帝哥哥,高僧玉林秀都勸不回,她也能勸得回心轉(zhuǎn)意,又怎會不懂得幫自己指點迷津呢?建寧相信,平湖的決定才是最正確、最明智的。 果然,平湖在聽完建寧的訴說后,立即否決了綠腰的追蹤計劃,婉言勸告:"愛就是愛,不論是對等的愛還是不對等的愛,完整的愛還是分散的愛,只要得到了,就是全部。不必斤斤計較,更不可得隴望蜀,勉強(qiáng)求全。" 建寧不甘心:"可是我給他的卻是全部啊,除了他,我心里再沒第二個人,第二件事。他卻不是,他瞞著我在外面安置綠腰,還跟她生了兒子;這還不止,現(xiàn)在他又有了別人,雖然還沒有查準(zhǔn),可他近來往外面走動得那么頻,回到家來也不肯多說話,一個人坐在往梅樹林里,一會兒愁一會兒笑的,不是為情所困又是什么?" 平湖反問:"如果他跟你實話實說,如果你猜的都是對的,你打算怎么做呢?派人殺了她,還是再接一個綠腰回府安置下來?" 建寧低頭想了一想,說:"我已經(jīng)接了綠腰回來,也不在乎他再多娶一個,憑他在外面認(rèn)識一百個女人,我在額駙府里也照樣安置一百個好了。皇帝哥哥三宮六院,何止二三百個嬪妃?可哥哥眼里就只有董鄂妃一個,董鄂妃死了,哥哥傷心得連皇上都不想做,喊著鬧著要出家。宮里宮外的人都說,若不是你攔著,哥哥這會兒早上了山做和尚了??梢娮霾怀晌┮?,能做第一也是好的。我只恨他不肯對我坦白,既為夫妻,何事不可商量,非要隱瞞于我,可見那女人在他心里比我還重。" 平湖道:"依你說,董鄂妃原比這宮里所有的后妃都更得意,只要皇上在心里認(rèn)她做第一個,就算宮里再有多少個妃子也是無謂的,是嗎?可皇上自己卻不這樣想,直至皇貴妃死后仍以不能封她為后為憾,這可不是得隴望蜀?皇貴妃雖然集三千寵愛于一身,卻青春早逝,幽明異路,終究又于情何益?皇上冷落后宮,獨寵董鄂,傷了那么多嬪妃的心,那些人又情何以堪?我拒絕面圣,你一直不贊成,其實皇上見不到我卻會記住我,同皇上見到我的面卻不能記在心上,孰重孰輕呢?皇上想念皇貴妃而見不到皇貴妃,你以為這便是得到,那又何必強(qiáng)求我面圣,強(qiáng)求在一起的片刻呢?情之為情,概因無可名狀,無可限量,才彌足珍貴;倘若強(qiáng)求形式,那便不是真情,而是貪欲了。" 建寧一時轉(zhuǎn)不過彎來,蹙眉道:"那你的意思,到底是在一起的好,還是不在一起的好呢?" 平湖道:"在一起也好,不在一起也好,都視乎你是否動了真情,倘若遇到合適的人,交付了一生的真情,那便是得到,至于得到的是多還是少,卻是沒有什么道理可言的。" 建寧道:"依你說,情之為情,原只在乎真假,卻沒有多或少。那么我倒想問問,隔河相望一生,與執(zhí)手相看片時,哪個更可貴呢?" 平湖道:"能夠隔河相望,已是緣份,若能相望一生,更是情中至情;執(zhí)手相看,亦是緣份,即便只有片時,也當(dāng)珍惜。就只怕執(zhí)手片時便向往一生相守,隔河相望則必索舟楫遙渡,如此得隴望蜀,則永世不能饜足,又怎么會快樂呢?" 建寧若有所悟,又問:"你的意思是說,我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