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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身后投以怒目吧,讓太后娘娘勃然大怒地教訓(xùn)他不孝吧——不孝,總比不倫好。 宮墻聳立如叢林,而順治疾行宮中,宛如受傷的幼獸在山林中逃竄。 不,他其實(shí)是無處可逃的,皇宮深似海,他有什么地方可去?洪承疇的奏折如檄文,而文武百官的朝拜便是千軍萬馬,敵人已經(jīng)兵臨城下,自己卻有何妙計(jì)全身而退?當(dāng)退無可退時(shí),是降,還是戰(zhàn)? 朱閣成灰,雕梁橫藉,順治驀然止步,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已成火場的乾清宮前。當(dāng)年,崇禎皇帝朱由檢就是在這里砍殺了自己的愛妃幼女,然后親自撞響最后一次朝鐘召集百官,然而,卻沒有一個(gè)人應(yīng)聲前來。稱孤道寡了一輩子,到這時(shí),崇禎才真正體會到什么叫做"孤家寡人"。最后,他只得帶著近侍太監(jiān)王承恩來到萬壽山萬壽亭前,跣足披發(fā),縊死于海棠樹下,宣告了歷時(shí)二百七十六年的大明王朝至此滅亡。遙想那時(shí)崇禎帝的心情,也是像此刻的自己一樣悲憤莫名,走投無路吧?雖然貴為皇帝,生前坐擁四海,可是在他最彷徨最軟弱的時(shí)候,卻沒有一個(gè)大臣的心向著他。當(dāng)他親自撞響大明的喪鐘而無人應(yīng)援時(shí),他是不是覺得枉為君主,生不如死? 而大順王李自成,敗于吳三桂的遼東軍和滿清八旗的夾擊下,只在皇宮里住了沒幾天便要退走陜西,臨行前,他將宮中財(cái)寶裝滿了幾十輛車子,然后放一把火,讓華美壯麗的乾清宮一夜成灰,他那時(shí)又在想些什么?他對自己從來不曾真正擁有過的帝位與皇宮毫不珍惜,自己保不住,也不要留給清朝廷,是這樣嗎?可以戰(zhàn),可以降,可以帶著大堆的金銀財(cái)寶逃跑,也可以將所有帶不走的宮殿樓閣燒掉,那時(shí)的他,可比崇禎擁有的選擇多得多了,因此,他也決斷得多,干脆得多,痛快得多,甘心得多。 崇禎不降。崇禎寧可一死。死的時(shí)候,不帶走一磚一瓦,連帝冠也放棄,連襪履也脫卻,卻仍放不下黎民百姓,要留血書于胸前,將罪過一肩挑起。他是個(gè)亡國之君,卻也是個(gè)愛民之君呀。李自成可以燒宮,他不能燒;李自成可以逃走,他也不能逃。因?yàn)?,他愛惜這紫禁城,他舍不得! 順治踽踽獨(dú)行,渾不覺日墜西山,暮色四合。他撒目四望,感慨萬千地看著這乾清宮殿,仿佛清楚地看到了在這里上演過的一幕幕亡朝慘劇。這乾清宮主人的位子,朱由檢沒能保住,李自成沒能得到,自己呢?自己會有一天堂堂正正地住進(jìn)乾清宮,做一個(gè)名副其實(shí)的大清皇帝嗎?崇禎退到了萬壽亭,李闖退到了西安城,自己,難道可以退回盛京,退回永福宮,退回去做沒有稱帝前的九阿哥嗎? 天邊的星星次第亮起,越來越多,是個(gè)挺明朗的月夜呢。烏鴉的翅膀悄無聲息地從月光下滑過,在土坷間留下一道比它自身大出許多倍的剪影。蛐蛐開始鼓噪,把紫禁城的夜抻拉得格外幽深。 順治徘徊在乾清宮的廢墟中,在這幽靈出沒的時(shí)刻,紫禁城深邃寂靜,比任何時(shí)候都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墓群。走在宮殿與宮殿之間,也就是走在墳?zāi)古c墳?zāi)怪g。他聽到蛐蛐的叫聲。漢人中間流傳著一種說法:蛐蛐是死人的靈魂寄托,是不瞑者的亡靈歌聲。紫禁城里積聚著那么深重那么堂皇的怨氣,于是紫禁城里蛐蛐的叫聲也格外響亮,聲若洪鐘,有帝王氣。 蛐蛐是明王朝的亡靈,烏鴉卻是滿人的祖先,烏鴉和蛐蛐在紫禁城的夜里遙遙對恃,一個(gè)盤踞著天空便自以為君臨天下,一個(gè)雄霸著大地猶抱著復(fù)辟夢想。如果有一天蛐蛐還了魂,把烏鴉趕出紫禁城的天空,蛐蛐是不是會飛起來,變成另一種什么禽鳥昆蟲呢? 順治站在那帝宮的廢墟間,大聲背誦起自己六歲登基大典上的詔書來: "我太祖武皇帝,受天明命,肇造丕基,懋建鴻功,貽厥子孫。皇考大行皇帝,嗣登大寶,盛德深仁,弘謨遠(yuǎn)略,克協(xié)天心。不服者武功以戡定,已歸者文德以懷柔,拓土興基,國以滋大。在位十有七年,于崇德八年八月初九日上賓,今諸伯叔兄及文武群臣,咸以國家不可無主,神器不可久虛,謂朕為皇考之子,應(yīng)承大統(tǒng)。乃于八月二十六日即皇帝位,以明年為順治元年。朕年幼沖,尚賴諸伯叔兄大臣共襄治理。所有應(yīng)行赦款,開列于后。布告中外,咸使聞知。" 一口氣背完,順治已淚流滿面,父皇打下的一片江山,難道要丟在自己的手上嗎?便在這時(shí),身后忽然傳來一個(gè)輕柔的聲音:"皇上果然在這兒。" 順治猛地回頭,說話的竟然是長平公主。只見她衣袂飄飄地站在圍墻缺口處,空蕩蕩的袖管被風(fēng)吹得擺來擺去,她洞悉一切的眼神里透露出智慧的靈光,溫婉地說:"吳良輔說宮里到處找不見皇上,他以為皇上去了雨花閣,原來是在這里。" "仙姑怎么知道朕會在這里?莫非真會神機(jī)妙算?"順治看到長平倒有一點(diǎn)高興,他剛剛正想著崇禎朝的典故,而長平便是這朝代最切身的見證人。這使他覺得在這一刻他們的心思是相通的,只有長平會了解他的傷痛,也只有長平不會恥笑他的悲哀。如果這世上還有一個(gè)人可以讓他毫無保留地傾吐心事煩惱,這個(gè)人,只能是世事洞明而又遺世獨(dú)立的長平公主、慧清禪師。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在這千絲萬縷的國愁私恨中,他竟忽然想起最細(xì)枝末節(jié)的一件小事,脫口問道:"仙姑收到朕命吳良輔送去的海棠花了么?" "收到了,這些日子皇上日理萬機(jī),總不得閑往雨花閣來,還未來得及面謝皇上。"長平飄然地走在那些碎石瓦礫間,如履平地,嘆息說:"這根梁雖然燒得看不清面目,可是這么粗大,應(yīng)該是大殿正梁了,當(dāng)初袁貴妃就是在這根梁上上的吊,可是不知怎么繩子斷了,袁貴妃沒能死成,給摔了下來。我父皇聽見她呻吟,知道她沒有死,便提著劍從她腦后猛砸了一下,將她打昏,又在身上連刺了兩三劍……" 她說的是世上至傷至痛的一件慘事,可是她的語氣舒緩安詳,就好像在介紹一種新的沏茶方法。然而平靜的聲音里自有一種異樣的魔力,讓人仿佛在她的講述里可以看得到活生生的事實(shí)。剛才還荒蕪殘破的宮殿廢墟在月光下還魂一般地華麗起來,流動著幽然的浮光,仿佛在為長平的敘述做著無聲的注腳。 "那天,父皇親手砍了我一劍,我疼得昏死過去,不知隔了多久才醒過來,看到旁邊橫七豎八躺著許多尸體,有皇額娘,有袁貴妃,還有許多其他的嬪妃,我meimei昭仁公主壓在我身上,她的一只小手里還緊緊地握著我剛送她的蘭草香囊,眼睛睜得大大的,胸口上洞開著一個(gè)血窟窿,血已經(jīng)凝了,但是好像還有溫度一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