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芳已經(jīng)接著道：“柯家妹子，跟你相處這么久，還不知道你是怎么到府里來的呢？”

“我家鄉(xiāng)戰(zhàn)亂，跟哥哥被朱角朱大人買了，送到王府里的?！彼乐旖堑膰诟来鸬?。

“哦?！鞭シ紤艘宦暎拔乙彩琴u身進來的，進來時才十二歲，現(xiàn)在八年啦，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熬出個頭?！?/br>
“熬出頭？”柯綠華不解。

“被小王爺收了啊?！鞭シ颊f到這里，咯咯咯地輕笑起來：“柯妹子，你長得這么好，等過年小王爺回來，一定會看上你?！?/br>
“jiejie也長——長得好，你被蒼——小王爺看上過沒有？”柯綠華放低聲音，語氣盡量淡淡地問道。

“那都是三年前的事兒啦，現(xiàn)在他可能早就忘了我吧？”蕙芳輕嘆，“其實想想，連外面收來的蘭卿和秀菱那樣的美人，小王爺都能拋在腦后，我算什么?！?/br>
柯綠華雙手緊緊抓著被子角，心怦怦地跳著，來了一個月，這兩個女人的名字聽了好些遍，在沒有女主人的內(nèi)府中，她二人似乎極有權(quán)勢，而這權(quán)勢不問自知是因為李昶頗為寵幸她二人的緣故。這么多的女人被囚在這內(nèi)府中，不得到允許大門都不能邁出，日子久了，活著的唯一目的就變成了李昶，也難怪他總是自以為了不起。

自那夜兩個人說了半夜話，蕙芳跟柯綠華越發(fā)熟絡，常常拿一些墜子、汗巾、絲帕之類的東西送給柯綠華。每次柯綠華不收，她就惱羞成怒，柯綠華見她為了如此小事這般發(fā)怒，只好收下，放在一個布包里，卻是從未用過。

這一天北風大盛，到了天黑時，仍呼呼地卷得窗欞上的油紙撲棱棱地響。蕙芳晚飯也沒出去吃，眼睛盯著壁角的油燈，獨自坐著發(fā)呆?？戮G華梳洗之后，躺在床上，見蕙芳仍動也不動，遂問：“蕙芳jiejie，你怎么了？”

蕙芳站起身，走到門口，向外張了張，回身把門關(guān)好，走到柯綠華床邊，咬著嘴唇猶豫半天，才低低地道：“妹子，這件事瞞不得你。我——”她說到這里，臉上通紅，好一會兒才接著道：“我跟后樓守更的陳家小子約好了，出去一會兒。若是老豬狗們發(fā)瘋來探房，你能不能幫我遮蓋一下？”

柯綠華大驚，翻身坐起，“你膽子太大了，這要是被抓住，她們會打死你的！”內(nèi)外之防，別說王府之家，就是普通庶民，也最為看重?？戮G華想不到蕙芳竟然這么大膽，這段時日她一直拿些小意思來籠絡自己，原來是為了這個。

“妹子你幫也好，不幫也好，我今天晚上都要出去。你若可憐jiejie，只要別聲張就是了?！鞭シ寄樕t，站起身，苦笑著道：“我受夠這活罪了，三年啦，我一輩子又有幾個三年？”

柯綠華把被子推開，伸手拉住蕙芳的手，輕輕道：“jiejie，你別去。你最多再熬個半年，也可能一個月，就會被放出去了，那時候找個……”

“傻妹子，你以為那些瘋子一般的老婆婆們是怎么來的？一進了這門，一輩子別想出去?！鞭シ悸曇粑㈩潱破鹨\襟，按在眼睛上，捂住臉半天不出聲。

“jiejie，我不騙你！你相信我，等小王爺回來，我——我求朱角大人，把你放出去。”

蕙芳哧地輕笑，放下衣襟，隨手摘下自己腕上的銀鐲子，塞在柯綠華手里，立起身道：“我走了。meimei睡吧。”

加勒比海月光2007-11-2621:43

第二十八章

柯綠華卻翻來覆去地怎么也睡不著，后來索性抱著被子坐起，聽著遠處的梆鑼敲響了三下——已經(jīng)整整一個更次，為何還沒回來？

將近四更天的時候，門才吱呀地輕響了一下，門口進來的冷風撲得她的紗帳起紋，蕙芳躡手躡腳地帶上門，走到屋內(nèi)，看見柯綠華擁著被子坐在床上，奇道：“妹子還沒睡？”

柯綠華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向后躺下，看她輕手輕腳地脫著衣服，忍不住嘆道：“為了這檔子事兒，冒著性命危險，值得么？”

蕙芳聞言，手停在里衣紐襻上，呆怔了半天，走到柯綠華床邊蹲下身子，聲音壓得極低地道：“值得，就算被打死了也值得！”

夜晚的微光照在她仰起的臉龐上，早先盤得整整齊齊的發(fā)髻此時零亂蓬松，搭拉在肩頭，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著活泛的神彩。柯綠華半天不言語，末了自枕頭底下掏出這些日子她送自己的東西，塞在蕙芳手里，小聲道：“你要干這樣事，內(nèi)外守門的婆婆小子處都得打點，我要這些東西沒用，你留著給那些人吧。”

蕙芳不肯收回，無奈柯綠華堅持送還，后來只得收下，心中對柯綠華十分感激，抬身坐在柯綠華床邊，低聲道：“其實這府里，都不干不凈的，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只要不讓管事的婆婆們知道了，啥事兒都沒有。怪只怪小王爺成年之后，在家里的時間越來越少，這么些人干耗著沒個男人，天長地久下來，誰能熬得?。俊?/br>
柯綠華聽了，微微點頭，“這小王爺貪多嚼不爛，自作自受，活該作烏龜！”

蕙芳聽了，用被子蒙著嘴，咯咯咯地笑了半天，后來輕拍她道：“在這里跟我說這個沒事，出去了可別這樣口沒遮攔。尤其是蘭卿和秀菱身邊的人，你更要遠著些。秀菱大著肚子，蘭卿有個小子，都尊貴著呢，想怎樣就怎樣，誰也惹不起?！?/br>
“大著肚子？”柯綠華心中一震，翻身坐起，看著蕙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是啊，就要生啦，人人都說這位小小王子或者郡主福氣大，趕在年前年后生，沒準正好碰上小王爺回來呢?！鞭シ颊f到這里，看柯綠華臉色不對，伸手扶著她肩膀，感到她微微顫抖，“妹子，你怎么了？”

“沒——沒什么，胸口有些憋得慌?！笨戮G華慢慢躺下，側(cè)身向著床里，靜靜地躺了一會兒，才對蕙芳輕輕道：“jiejie去睡吧，天就要亮了。白天葛婆婆來說了，年下事情多，各處上禮，各地莊子送年用的都擠在一塊，針線鋪設(shè)和幾案上都缺人，讓咱們倆去幫忙呢?！?/br>
“嗯。那你好好休息?！鞭シ夹乃检`敏，雖然猜不透柯綠華為何突然間心情不佳，但這侯門深似海，人人都有一本難念的經(jīng)，她知道什么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