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此才有的羈絆。我只想一直那么下去，我看著你，你看著棋，那就很好?？墒悄阃蝗痪汀?/br>
龍真再一次伸手掠了一下長發(fā)，悲傷地垂下了眼睛：“那時(shí)候你還小，住在又破又舊的筒子樓里，沒有單獨(dú)的衛(wèi)生間與廚房。所有的入段選手都被俱樂部簽走，只有你無人問津。沒有錢，冬天沒有暖氣，我用零花錢給你買了一副無指手套，誰想到你從棋院里回來的時(shí)候，連手套里都是冰渣子。就那么長著滿手凍瘡地在我對面做死活題，做著做著就睡著了。那么難啊，魏柯，那么難你都過來了，為什么現(xiàn)在一切都在變好，你卻不愿意走下去了？”

龍真的聲音漸漸失控，謝榆把紙巾遞還給了她。他第一次從龍真嘴里窺見了魏柯的人生，原來也不是一直都那么光鮮靚麗的。

龍真止住了失控的情緒：“你知道你現(xiàn)在特別像誰嗎？”

在謝榆錯愕的表情中，她綻放出一絲寵溺的輕笑：“你現(xiàn)在很像小榆?！?/br>
謝榆屏住了呼吸，然而龍真的眼神從他臉上一掃而過，不再停留。

“小榆就是這樣子離開我們的。他總是偷懶、頑皮，自暴自棄，想一出是一出，當(dāng)年出了那件事以后，他就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我攔不住他。但他是弟弟。他是弟弟所以他任性一點(diǎn)，胡鬧一點(diǎn)，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他身后有你?？赡闶歉绺绨∥嚎?，你身后還有誰呢？你不下棋你是誰？”

“我不下棋我是誰……”謝榆反問自己。

“我不知道?！饼堈嫣寡裕澳愀萄忧逑缕宓臅r(shí)候，我突然間不認(rèn)識你了。我認(rèn)識的魏柯，不論輸贏，都像磐石一樣不可動搖。他的世界只有黑與白，對每一顆棋子、每一局棋、每一位對手都很虔敬。他跟棋一樣超逸，不會把比賽當(dāng)成作秀。然而今天你心里想著其他的事，你的輸贏不在棋盤上。當(dāng)一個棋手心里想著太多事，他的棋就壞了。我想我可能十年來都追逐著一個幻影。我是可以陪你共患難的人，但我恐怕不能再陪你登高望遠(yuǎn)?！?/br>
她秀氣的臉龐突然出現(xiàn)了武士一般的決絕，轉(zhuǎn)身離開。

謝榆有一瞬間很想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肘，告訴她“我是謝榆”。然而這個時(shí)候王夢雨追了過來，與龍真擦肩而過。謝榆眼睜睜地看著龍真離去，她的背影依然是那么弱不禁風(fēng)，看上去承受不起人世間的任何牽掛。

謝榆抹了把臉上的雨，煩躁地踱到屋檐下：“你也是要來替魏柯打我一頓的嗎？”

“當(dāng)然不是！你看我這個樣子像是會打人的嗎？”王夢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

“對不起。我以為你是他的朋友，所以……”

“我不是他的朋友?！蓖鯄粲臧咽忠粩?，“魏柯哪有朋友。我是他雇來的?！?/br>
“他的人緣就這么差？”怎么他一點(diǎn)都不了解他這個雙胞胎哥哥。

“也不是說差吧……只是一頭鉆在棋盤里，哪有時(shí)間維護(hù)人際關(guān)系啊？在棋院的時(shí)候，他的舍友換了十多個，誰都跟他住不長，因?yàn)楦谝坏缐毫μ罅恕Ｋ麖膩聿桓?duì)友一起出去喝酒、踢球、吃夜宵，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下棋，后來成天飛來飛去打比賽，也一直是這樣，很用功的。有時(shí)候你站在他對面喊他，他都聽不見，腦子里想棋呢?！蓖鯄粲旰俸僖恍Γ噶酥缸约旱哪X袋，“挺厲害的是吧？但你也沒辦法跟他做朋友。他有自己的世界，得是多有耐心、多無私的人才能呆在他身邊、一呆十多年啊。”

說著，他意有所指地回頭看了眼幽深的樓梯，龍真早走得沒影了：“你這事兒干的挺缺德的。”

“他們到底怎么回事？”謝榆問。

“聽說前些日子，有廣告商找上魏柯，想找他做代言。但是魏柯雖然名氣大，卻沒有話題，廣告商希望他能學(xué)會炒作?！?/br>
謝榆終于明白了龍真為什么生氣。她覺得這次輸給程延清，是魏柯故意作秀、引發(fā)爭議。龍真是很純粹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這么多年，之所以她默默堅(jiān)持著這一段對少女來說并不甜美的愛情，就是因?yàn)閻矍橹膺€有理想。那么當(dāng)“魏柯”玷污了她的理想，她自然一走了之。

謝榆懊悔地蒙住了眼睛。龍真遲早會知道這個“魏柯”是假的，她的直覺不假，他正是那個自暴自棄、想一出是一出的弟弟。他又一次讓龍真失望了。

“誒，雨越下越大了，趕緊走吧?！蓖鯄粲昱呐钠ü烧酒饋恚謾C(jī)里傳來“叮咚”一聲咸魚響。謝榆瞥見他正在出售他手提箱里的全套解說器材。

“賣掉了？”謝榆很意外。

王夢雨笑著“啊”了一聲，圓圓的眼睛里卻藏不過去的失意。被謝榆目光如炬地盯著，他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從懷里掏出一根煙。

“我以前也是棋手，但跟魏柯、程延清那種人不一樣，一直也升不了段，就改行想去做個圍棋解說。你知道，現(xiàn)在解說這一行很火，什么主播都能混的起來：打游戲的，講動漫的，解說電影的，甚至唱歌跳舞的……我就想如果我做個圍棋解說，把這個東西講解得有趣，那會不會關(guān)注圍棋的人就多一點(diǎn)。圍棋這個行當(dāng)，跟其他游戲不一樣。它不是聲光影，沒有那么刺激，但它很有智慧，是能鉆一輩子的東西，我不愿意它就這么過時(shí)了?！蓖鯄粲晖铝藗€煙圈，“他們英雄聯(lián)盟的職業(yè)選手，退役了賣賣rou松餅，輕松發(fā)家致富。但我們棋圈里，除了魏柯、程延清，還有很多隱形棋手，都不知道以后日子怎么過呢。除了當(dāng)教練，退役后開出租車的我都見過好幾個。我就想把圍棋推出去，圈子火了，大家都混出個名堂來，就能沒有后顧之憂地下棋?！?/br>
謝榆拍拍他的肩膀：“想不到啊王夢雨，你竟要‘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你要真干成了，你可就是個圣人了！”

“還圣人，我都快餓死了！”王夢雨笑得憨厚。他手機(jī)里傳出叮叮一聲響，這次卻是滴滴打車搶單了。

謝榆一愣：“你怎么還干上這個了？”

王夢雨：“沒錢。”

謝榆：“……”

謝榆跟他一起并肩下樓：“這么大的宏圖偉業(yè)，怎么說不干就不干了？”

“我們?nèi)ψ永锒际抢瞎哦?，誰也不信我這個玩意兒可以面向大眾。只有魏柯雇了我——他不是瞎了嗎？要我?guī)退m天過海?！?/br>
謝榆：“……”

魏柯也真是心大。身體問題不對棋院說，不對龍真說，甚至不對自己說，反而對一個算不上朋友的王夢雨吐露。他突然覺得龍真對魏柯一往情深也未嘗沒有道理?？此七`反常理的行為，何嘗不是赤子之心呢？

“但是魏柯剛才把我給炒了。”王夢雨神色復(fù)雜地把小金杯上的座位整了整，拿出心愛的小皮箱，里面都是他省吃儉用置辦的解說器材。他最后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