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開始盤查家底兒：“娃兒，哪里人啊？”

“揚(yáng)州人氏?！?/br>
“哎呦，離得老遠(yuǎn)哩，這跑到咱關(guān)外討生活，可不容易?。〖依锟蛇€有什么人？”

“幼年時就與家人離散，多年杳無音訊，沒有家了....”

“唉，也是個孤苦伶仃的娃兒……”

這張大稗子一聽說小息棧也是個孤兒，沒依沒靠，想到鎮(zhèn)三關(guān)和慕紅雪的身世，頓時對眼前這少年也起了三分同情，七分惻隱，好感就增長了許多，于是叮囑道：“娃兒啊，你以后跟了咱大掌柜，可要留心照顧他平日起居……我說娃兒，你會做飯、洗衣、針線、女紅不會？”

那邊兒的大掌柜剛灌進(jìn)去一口熱茶，這會兒忍不住全噴了出來，狂咳了幾聲。

這邊兒的息棧乖乖坐在椅子上，雙手仍然搭在膝前，一聽這話頓時臉紅，極力壓住一腔的窘迫，垂首答道：“嗯，會一些的，只是做得不好，還請叔父大人提點(diǎn)……”

大掌柜望著坐在對面兒的息棧那一副恭順謙卑的模樣，真真就像個見了婆家的小媳婦一般，往日里囂張刻薄的唬人嘴臉完全都不見了，老實(shí)得就像一坨白羊羔兒，心里頓時癢癢得想把人抓過來揉一揉。于是忍不住點(diǎn)頭哈腰給老爺子陪笑說：“叔，您老盤問差不多了，別把俺媳婦嚇著了！”

張大稗子瞪他一眼：“怎個盤問差不多了？這不是你要娶了過日子的人么，我替你仔細(xì)問一問！”

“娃兒做飯手藝好著呢，啥神仙rou龍rou鳳凰rou的，他都會做，叔您放心吧！下次來俺綹子里，讓娃兒給您露一手！”

“呵，讓你說得這樣神！那敢情好！”

鎮(zhèn)三關(guān)挑眉尋思了片刻，湊上前跟老爺子低聲說道：“叔您還不知道，孫家那倆兄弟，其實(shí)是讓這娃兒幫俺給做掉了?！?/br>
“你說啥？此話當(dāng)真？”

“當(dāng)然是真話，快刀仙和孫老二都是讓他的劍給弄躺了。娃兒功夫了得，幫俺掃平了馬銜山，平日里做了不少活計(jì)，對俺忠心又能干，所以俺這，嘿嘿……”

張大稗子一聽這話，那看息棧的眼神立時就不一樣了，適才的惻隱和憐愛一下子就變成了驚異和欣賞。馬銜山孫氏兄弟當(dāng)初不顧江湖規(guī)矩，偷襲了張家大院，莊丁拼死力據(jù)，雖然最終沒有被破了門戶，卻也損失慘重。這少年算起來也是替張家報(bào)了仇恨。

什么做飯、洗衣、針線、女紅還算個屁啊，這娃兒出了門兒能做活兒，能打能拼，能護(hù)著大掌柜，這在土匪窩里可比啥都重要！

更何況，眼前的少年端的是相貌標(biāo)志，風(fēng)姿綽約。云霧長發(fā)，藕色輕塵，面龐白皙俊俏，五官細(xì)致動人。尤其是那一雙鳳眼和一張粉唇，將其人的精致婉約點(diǎn)染得淋漓盡致。眼眸暗自流光，如同天山之隅的晨星朗月；小唇粉嫩含情，恰似白雪之上的落梅紅妝。

這少年最為奇妙之處，是明明長了一副男孩的臉龐風(fēng)骨，眉目之間卻兼有絲絲縷縷的風(fēng)情媚態(tài)，且柔而不膩，媚而不俗！

張大稗子暗暗搖了搖頭，心里合計(jì)，也難怪那一匹野馬能看上這不滿二十歲的少年，這娃兒生得就是一副勾搭人的皮相！論相貌才能，的確不比小紅兒差，只是，咳，可惜了那固執(zhí)的閨女……

這邊廂大掌柜端起茶碗，拍著大腿，跟老爺子一通云山霧罩地胡侃。

什么陷馬坑引鳳式，拂鸞吹笛子式，凌波小碎步式，小鳳凰追云式；什么鋼刀隔空削飛孫二狗的頭顱，一錐子剔掉快刀仙的腦殼；八百里戰(zhàn)陣如入無人之境，百萬軍中一劍取上將首級；手中一柄鳳劍只用一泡尿的功夫，就將四個大活人剝皮抽筋削rou剔骨，化作四具森森白骨……將小羊羔的武功吹噓得簡直是天上有地下無，上下兩千年就出這么一個小劍神！

息棧咬著小唇默默聽著，也不好意思搭腔，臉上紅一陣綠一陣，心中又窘又樂。

他隨口告訴過男人這許多四字一句的劍術(shù)招式，大掌柜哪里聽過那些文縐縐的詞兒，記了個稀里糊涂，竟然沒有一個招式給念對了的，臨場抓瞎胡謅！這會兒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胡吹亂侃，把不懂武功的老爺子竟也侃得一愣一愣，兩眼放光，頻繁點(diǎn)頭，饒有興味。

那爺倆你一句我一句，相談甚歡，談得都是這少年。

息棧暗自端詳大掌柜，男人一雙鐫金刻石的眉眼，神情之間是這般春風(fēng)得意，如此俊朗迷人，直看到自己眸間波光瀲滟，水霧迷離。努力地吸一吸鼻子，竟都止不住眼中潭水泛濫，鼻間哽咽酸楚，心內(nèi)翻涌澎湃。

他明了這男人今日是有意帶他來張家大院拜見長輩，先前說得那些要娶他過門兒的話，果真不是炕上云雨之時隨口戲耍于他，而是真心實(shí)意要明媒正娶。這男人對某些事看似不拘小節(jié)，滿不在乎，暗地里為了回報(bào)少年的真情實(shí)意，卻已是多方打點(diǎn)，煞費(fèi)苦心，求得就是給二人一份名正言順。如此的深情厚誼，心思細(xì)膩善感的息棧又怎會體貼不到？

柔情似水，佳期可待，兩情若是久長，今生唯盼與他，朝朝暮暮！

注：

“七不搶”是土匪搶劫中的江湖規(guī)矩。七不搶的對象，各地各綹的規(guī)定不盡相同。例如，有的綹子規(guī)定：不搶喜事、喪事、棺材鋪，以圖吉利；不搶郵差，因?yàn)闆]有多少錢可得；不搶擺渡的，為了要靠船老大渡河；不搶郎中，為了請他們醫(yī)傷診??；不搶要清錢的，因?yàn)榍邋X混錢是一家；不搶挑八股繩的，因?yàn)槟切╀忓?、貨郎、挑?dān)、賣小吃的小販，沒油水可搶，卻可當(dāng)作“眼線”使用；不搶小客店，因?yàn)槟抢锟梢孕_。也有的綹子規(guī)定：不搶娶媳婦送姑娘的；不搶起墳送葬的；不搶和尚道士；不搶妓/女；不搶吹鼓手；不搶學(xué)士；不搶醫(yī)生。

所謂的“八不奪”，也是對搶劫對象而言，和七不搶也是有交叉的。比如，有的綹子規(guī)定：不奪同為匪的；不奪娶新和送新的；不奪辦喪事的；不奪挖人參人的住所；不奪擺渡的；不奪無人贍養(yǎng)的人；不奪醫(yī)生和藥鋪；不奪郵差。有的綹子規(guī)定：不奪僧、尼、道、卜、鰥、寡、孤、獨(dú)八種人。

55、野馬良駒并成雙

第五十五回.野馬良駒并成雙

堂外月掛桐枝，重露繁霜，堂內(nèi)白氣繚繞，綠盞瑩觥。

張老爺子擺上了一小桌羊rou火鍋家宴，一家人啖rou小酌，樂享天倫。

慕紅雪坐在張大稗子左首，巧笑神飛，蔥指如玉。張家少爺淳龍坐在她旁邊，端盤遞酒，甚為殷勤。

大掌柜坐在老爺子右首，一手端著青花酒碗，一手拎著燒釉酒壇，心情爽利，開懷海飲。息棧坐在他的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