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寫意畫，太子無疑更為濃墨重彩些。

    兩人并排站，常人一眼便注意到的，必定是太子。

    做了這么多年的陪襯，他為何還是不甘心呢？他為何……還沒有認(rèn)命呢？

    謝羌華遙遙看著正為皇上獻(xiàn)賀詞的太子，眼神頗為復(fù)雜，嫉妒、不甘、埋怨、憧憬、哀切、依賴……不過一瞬，眼里的所有情緒便歸于虛無，靜如死水。

    殊不知，他在看太子的同時(shí)，也有人在看他。

    謝昀只消一眼便能看出謝羌華“賊心不死”，他對皇位就這么執(zhí)著嗎？

    未必。

    不然前世也不會消極懈怠，讓四皇子有機(jī)會蹦上跳下。

    宴上歌舞乃是由教坊司主管、太常寺協(xié)辦，可謂是盡善盡美、驅(qū)寒醉人，使得龍心大悅。其中的領(lǐng)舞更是“遏云歌響清，回雪舞腰輕”，難得的傾城之姿。

    每一次旋轉(zhuǎn)、展臂，皆是看著帝王的方向，期盼能得皇上片刻流連。

    舞畢，太常寺卿大著膽子上前獻(xiàn)美，道這舞女乃是一朵難得的解語花，盼帝王垂憐一二，將她收入帳中。原話自然不是如此，但群臣皆能會意。

    對此，不少大臣暗地里嗤之以鼻，心中皆道，進(jìn)獻(xiàn)美人對于臣子而言是下等之舉，這個(gè)老家伙臉皮不薄啊。且皇上正是與珍妃情濃之時(shí)，他倒是敢。

    將殿中的舞女仔細(xì)打量了番，覺著此女美則美矣，走的卻是珍妃的老路，傾國之姿、能歌善舞，若成長起來可不就是第二個(gè)珍妃么？但皇上已有了一個(gè)珍妃，會想要第二個(gè)么？

    更別提這舞女猶有青澀之感，周身氣質(zhì)比之珍妃差得遠(yuǎn)了。

    久久沒有得到回應(yīng)，太常寺卿額上滲汗，猶豫著要不要抬頭瞄一眼皇上。

    他自然知道這舞女像珍妃，但也正因?yàn)槿绱?，他才會想著將她送入宮。同種類型的美人，皇上難道不會喜歡更年輕的？

    “皇后，你覺得如何？”皇上偏頭問身旁的皇后。

    皇后淡淡一笑，無可無不可地道，“姿容甚美，是個(gè)可人，但憑皇上喜好。”

    她自然知曉，皇上問她不過是出于禮節(jié)，他真正想問的人在另一側(cè)。

    果然，“珍妃覺得呢？”

    珍妃的座椅靠前稍下，以示低帝后一等?；噬峡粗溴缭频臑醢l(fā)，心里忐忑又期盼。

    皇后收回目光，心想在情情愛愛面前，連一代帝王都成了毛頭小子，這樣的試探，何其可笑。

    阿容在屏風(fēng)后，遙遙看見珍妃展顏一笑，瞬間將那舞女比得黯然失色，她斜睨了舞女一眼，理所當(dāng)然道，“臣妾覺得很是一般，太常寺卿的眼光不若再高些？”她收回目光，美目微斂，淺淺一酌，素手纖纖，那睥睨傲然地模樣叫一眾臣子都覺得下腹發(fā)緊。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兩日不朝”，不得不說，真帶感。

    說她是妖姬，她還真演上了。

    皇上卻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眼里是瞬時(shí)盈滿悅色，看向珍妃的目光全是柔和的寵溺縱容，他朗聲大笑，“愛妃說得不錯(cuò)，太常寺卿眼光不好。朕為何要棄美玉而就糟粕？”

    這話含義深了，他是帝王，要哪個(gè)女子不成，就算舞女乃是糟粕，他也不必棄美玉，大可享盡齊人之美。因而這話實(shí)際是在暗指他若是接納了舞女，珍妃便會不喜，甚至與他生罅隙，如此在乎珍妃，太常寺卿這出是白白安排了。

    太常寺卿很是尷尬，汗出如漿，急急思索著該如何收場。

    而殿上的舞女早已面色慘白，耳中嗡嗡，搖搖欲墜，不知今夕是何夕。但是整個(gè)大殿，沒有一個(gè)人出面為她說話。一個(gè)是寵妃，一個(gè)是舞女，誰會冒著觸犯天顏的風(fēng)險(xiǎn)維護(hù)她？

    謝昀靜靜看著這一出，心里不斷分析。

    現(xiàn)在看來，珍妃與皇上同前世一般，隔閡漸消，感情愈篤，只是其中原因卻不為外人所知。但有一點(diǎn)頗為奇怪，皇上先前為了保護(hù)珍妃，給她的榮寵都是適度的，現(xiàn)在卻毫不顧忌她的名聲，使得大臣們私下里皆道真珍妃是惑君妖姬。

    更奇怪的是，珍妃竟十分配合。

    難道這也是左相的疑惑之處？

    旁人皆以為太常寺卿背后沒有什么靠山，謝昀卻曉得，這人看似草包，實(shí)則是左相的一枚棋子，常作試探之用。因?yàn)榛噬霞俺甲咏詴缘锰Ｋ虑洳⒎切臋C(jī)深沉之人，因此他做些蠢事便很容易被人原諒，而不會引人深想。

    那么，左相想試探什么呢？試探珍妃與皇上究竟是何種感情？

    他會不會太無聊了些……

    宴席過半，殿內(nèi)一派君臣同飲之象，氣氛越發(fā)高漲。

    席上的孩童早已吃飽，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不知是誰帶了頭出了宴席，其余的孩童也跟著出去了，御花園里漸漸多了童稚的歡笑聲。

    沈敏和沈慕近來心情頗好，在席上也多飲了幾杯，此時(shí)兩人皆是面色紅彤彤的，很是可愛。趁著席上推杯換盞正熱鬧的時(shí)候，兩人來尋阿容。

    阿容遣了秋玉與珍妃說一聲，隨后便跟著沈敏沈慕兩人出了殿。

    兩人都特意給阿容帶了禮，雖不算貴重，卻是各自的一番心意。沈敏前不久才開始學(xué)的女紅，因而辛辛苦苦一針一線繡成的荷包也只能到堪堪入眼的地步。阿容卻喜笑顏開，立即將它系在腰間。

    “阿容jiejie，我的禮物就在這荷包里，你且看看。”到了年關(guān)，沈慕又胖回來一些，卻怎么也比不上先前那般圓潤了。

    阿容心中好奇，因?yàn)樗舆^荷包時(shí)分明沒有察覺到里頭有東西。

    她將荷包打開，湊眼往里瞧。

    空蕩干癟的荷包里只有一枚……豆子。

    沈敏已經(jīng)忍不住笑出聲來，咯咯不停，“阿慕是不是很過分，哈哈哈……”

    沈慕面皮薄紅，急急解釋道，“這上頭刻了字的！我特意去學(xué)的好不好！”

    “原來你請那個(gè)雕刻師傅進(jìn)府是為的這個(gè)！”沈敏恍然大悟，湊到豆子面前，“刻的阿容jiejie的名字呢，這個(gè)‘謝’字刻得倒是不錯(cuò)……”

    而阿容兩指捻著這枚豆子，借著月色辨清了顏色，疑惑問道，“阿慕為何要送紅豆？”

    ☆、玉京仙郎

    沈慕茫茫然, “我問了周大師，送女孩子應(yīng)當(dāng)用什么豆子雕, 他便提議紅豆啊……”

    “紅豆生南國, 此物最相思……阿慕，你究竟知不知道紅豆什么意思？”還不待阿容再問, 沈敏便已經(jīng)問出口了, “阿慕背的書都不知忘到何處去了，嘖嘖?！彼龘u頭晃腦、假意可惜, 將沈慕說得越發(fā)面紅。

    他粗著脖子置氣一般大聲道，“我知道這個(gè)意思啊！我本來就很想阿容jiejie嘛！”

    見他漂亮的臉蛋紅撲撲, 眼睛也柔軟晶亮, 阿容與沈敏相視一笑, 卻都不忍再逗弄，很快便說起了別的。

    年關(guān)到開春這段時(shí)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