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容因為這事得以解決，一連高興了幾天，上翹的嘴角是壓也壓不住，見人便有三分笑。

    珍妃本是極愛看阿容面無表情的樣子的，因為那個時候的阿容，最像那個求而不得的人。可現(xiàn)在她竟更喜愛看阿容喜笑顏開的模樣。人心rou長，珍妃也并非鐵石心腸，阿容也不僅僅是“晏雪照留給她的唯一念想”了。

    阿容用完晚膳習(xí)慣在外頭轉(zhuǎn)一會兒，克化克化，這個當(dāng)口，珍妃從匣子里拿出一塊通透圓潤的青玉，上頭的“照”字已經(jīng)模糊不清，是常年把玩所致。

    這塊玉曾被阿容見到過，珍妃也只推說這是生她那年祈福得來的玉。沒有人知道它真正的來歷。

    那個人留下這塊玉，說只要她來，他便娶她。

    然而，當(dāng)他神志不清、迷迷蒙蒙的時候，眼里盡是痛苦無助；離去的時候，也沒有多余的留戀。

    “母妃！”阿容稚嫩的喚她，伴隨著愈來愈近的腳步聲。

    珍妃將青玉放回匣子，便見阿容已然進(jìn)了宮，向她撲過來。

    自她幫沈敏沈慕說話之后，阿容好似對她更親近了些。珍妃笑容柔和，刮了刮阿容的鼻子，兩人說起話來。

    “母妃，父皇怎么還沒有下旨??？”阿容眉頭糾結(jié)。

    “快了，你父皇答應(yīng)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的。”珍妃想起一事來，“不過阿容，在這件事里，你有一處做得還不夠好，若是母妃一念之差，或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阿容只能失望而歸了?！?/br>
    阿容自然問她是哪一處，珍妃循循善誘，“應(yīng)當(dāng)先與母妃商量，將一應(yīng)對策想周全了，再到皇上跟前說，阿容覺得如何？”

    “嗯！”阿容重重點頭，“先前是阿容忘了……”

    珍妃輕撫阿容的發(fā)頂，“母妃自然不會怪阿容，只要阿容下一回記著就行?！?/br>
    皇上遲遲沒有下旨，乃是因為監(jiān)正的一番話叫他上了心，還悄悄遣人去長公主府探查，最后結(jié)果令人咋舌。沈月不過十歲，介于女童與少女之間的年紀(jì)，旁人都還在苦背詩詞，或撲蝶玩耍，她卻已經(jīng)能把握人心，利用輿論助她在長公主府站穩(wěn)腳跟。

    皇上當(dāng)即不再耽擱，下旨將沈月送往沈府?；噬想m對惠宜長公主并無多深的感情，卻不容許外頭的雜草折損了皇室血脈。

    因此，前一世還安然住在長公主府悄悄籌謀的沈月，這一世卻早早地被迫離開。

    出府的時候，外頭許多百姓駐足圍觀，眼神憐憫，沈月恨極了這樣的眼神，卻不得不垂眉斂目，顯得越發(fā)孤寂凄冷，但她的脊背不曾彎下一分一毫，權(quán)力壓不倒她的錚錚傲骨。

    一切拿捏得剛剛好，她知道。

    本朝駙馬不能為官，沈家是高門大戶，沈駙馬本也是前途無限，卻因為尚主而前程盡斷，因而沈家對于沈駙馬尚主一事心有怨怪，卻不能張口言說。且當(dāng)年是長公主先看上的沈駙馬，隨后執(zhí)意要嫁，先皇覺得不過小事一樁，張口便下了旨。自此，沈家人對長公主或多或少存了怨念。

    那沈月于他們而言不過是給長公主添堵的人罷了，若沒有這份價值，他們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

    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般，叫沈月恨得口中發(fā)苦，呼吸艱澀。她恨所有人，不論是富麗堂皇的長公主府，還是道貌岸然虛偽冷漠的沈家，甚至還有這群眼神憐憫同情的圍觀百姓。

    沒有人注意到，那個失落卻傲然的少女，眼里流淌著怎樣刻骨而幽深的恨意。

    太醫(yī)院。

    謝昀就猜到董決明興許在這，近來董決明新添了一個愛好，那便是糟蹋太醫(yī)院的藥草。搗鼓來搗鼓去，制成一些效用比較奇特的藥物。

    其中有一味藥竟可以隱匿內(nèi)力。服用人縱是內(nèi)力再高深，旁人探去也如常人。謝昀覺得這藥有些意思，便問他要了一些。

    這日董決明正在制一種化水無形的助興藥，見謝昀來了，挑著眉要他試試。

    謝昀勾唇一笑，看他的眼神叫董決明微微一凜，仿佛下一瞬謝昀就要將那藥往他嘴里灌似的。兩人都沒有婚配，若不小心沾了這藥并不好受。

    謝昀手指一動，董決明立馬將藥收好，卻見謝昀只是笑著拍拍他的肩，“隨我來一下?！?/br>
    他們經(jīng)阿容引見過，若是就此漸漸相熟也不足以令人生疑，謝昀要瞞的，也只是他們曾在臨安鎮(zhèn)相處過一段時日的事情。

    這是一處湖心亭，視野開闊，不必防備隔墻有耳。

    謝昀直接將二皇子的癡病與董決明說了，并著意問起癡病的特征。

    “在我聽過的故事里，有人裝瘋，有人賣傻，不得不說，賣傻比裝瘋來得容易。你既有此問，應(yīng)當(dāng)是對他生了疑。若能將他帶到我面前，我或許有法子試出來?！倍瓫Q明饒有興致地笑了幾聲，“我也想知道，他是真傻，還是假傻。若是假的，能騙過眾人六年之久，也是個厲害人物。”

    謝昀沉眉道，“他被太子保護(hù)得很好，若要不知不覺將他帶到你面前，并不容易。不過倒是可以直接與太子說，他要是知道你或許可以治好謝羌華，必定愿意一試?！?/br>
    “你們天家的二皇子不歸皇上管，歸太子管？”董決明聽出了其中的端倪，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柍隹凇?/br>
    謝昀微微搖頭，并沒有說話。董決明卻已經(jīng)全然明白了。

    就算是普通人家出了個癡兒，也不會放任不管，唯有吃不上飯的窮苦人家才會無奈放棄自己的子嗣。皇上雖沒有將二皇子拋棄，卻與拋棄無異了。

    天家果然無情。

    一陣風(fēng)拂過湖面，帶來一陣清涼，謝昀望向湖水，緩緩道，“我曾認(rèn)識另一個癡兒，她偶爾一個人的時候會傻笑，更多的時候卻是茫然無助地望著一處，好像旁的所有人都走不進(jìn)她的眼里。她極少說話，被欺負(fù)了才會喊疼，眼淚汪汪的時候甚至與常人無異?！?/br>
    謝昀收回目光，一只手撐著額角，還未講完的話竟不知如何接續(xù)。

    董決明面色稍正，為自己斟了一杯茶，“那個癡兒在你的心里有些分量吧。”不然他不會有這般神色。

    謝昀并未開口，待湖面的漣漪平息少許，忽而淺淺一笑，淡不可見，“她待我終究是不同的，她會與我說話?！?/br>
    董決明幾乎懷疑對面的人眼里依然看不見自己，卻未去打擾他。他或許不知道，自己比他想的還要了他。

    須臾之后，董決明才道，“聽你的描述，你的那位友人，應(yīng)當(dāng)是曾經(jīng)遭逢大變，刺激太過導(dǎo)致的。如同人有趨利避害的本能，人也有自我保護(hù)的本能，她不過是選擇了另一種方式保護(hù)自己罷了。確切地說，她并非癡病。”

    謝昀并不驚訝，只盯了面前的茶水一瞬，隨即一飲而盡道，“走了。”說完竟是毫不猶豫轉(zhuǎn)身便走，雪白的衣袍在亭中劃出一道炫目的白光。

    “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