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面紗，但他也曾見過她的模樣，萬萬不會認(rèn)錯。

清寧攙起鄭夫人，道：“進(jìn)來說吧?！?/br>
四人走進(jìn)房中。清寧攙鄭夫人在床邊坐下，給兩人倒了茶水。鄭夫人縮在床角，低頭捏著手指，道：“我要去外頭，去外頭等歡兒回來。”

清寧道：“哥哥明天才回來，你在屋里等。倘若凍壞了，他要生氣的。你聽話，好不好？”

鄭夫人瞪圓眼睛，傻傻瞧了她半晌，扭過頭去看看傳志兩人，忽的伸手在清寧臉上一抓，怒道：“那你來做什么？你去找他，要他今天回來！這些人是誰？我不要見！我要?dú)g兒，我要等歡兒！”她說著哭鬧起來，又打又罵，清寧忙按住她手腳好言安撫，頸上、腕上接連被她抓傷了幾道。

傳志不好相幫，只能靜靜瞧著，心道：鄭竟成和清歡逝世，她傷心難過，以至于瘋了。又想，她這般模樣，鄭姑娘今后可怎么辦？

鄭夫人發(fā)作得厲害，清寧哄不住她，大聲喝道：“你且看清楚了，他們是誰？”

鄭夫人嚇了一跳，哭著縮成一團(tuán)，喃喃喚著“歡兒”“歡兒”。清寧溫聲道：“你不要怕，你還記不記得，這位是方公子，落梅莊的方公子?！?/br>
鄭夫人愣住，轉(zhuǎn)過頭來，琉璃般的黑色眼睛死死盯著傳志。

清寧道：“落梅莊，你還記得嗎？去年咱們?nèi)チ寺涿非f，那里種滿了梅花。落梅莊的主人姓方，叫方攜泰，他有兩個兒子，一個叫方劍閣，方劍閣的妻子，你認(rèn)不認(rèn)得？”

鄭夫人大叫一聲，撲向傳志，雙手抓向他的喉嚨：“還我歡兒！你還我歡兒！”

傳志慌忙躲開，她再度撲來，清寧自背后抱住她，喊道：“你冷靜些！你再想想，再好好想想！方劍閣的妻子是江汀蘭，江汀蘭生下一個孩子，那孩子叫方傳志，是不是？你還記得方傳志嗎？方傳志！”

“方傳志？”鄭夫人摔倒了，趴在地上，嘀咕道，“是，方傳志、傳志……”

清寧問：“你怎會忘了傳志？傳志是誰？”

鄭夫人抱頭想了好半晌，笑了起來：“是了，傳志，傳志……叫他‘傳志’，方傳志，要他時時刻刻記得，要給爹爹爺爺報仇，絕對不能忘記?！?/br>
傳志臉色一白，阿笙亦愣住了。

清寧拉她起來，擦去她臉上塵土，又問：“這名字是誰取的？你怎記得這樣清楚？”

鄭夫人“噓”的一聲，眼珠左右轉(zhuǎn)了轉(zhuǎn)，似是在害怕什么：“是個壞人取的，那個人可兇了，你莫讓他聽見，我們小點(diǎn)聲說。”

“嗯，他不在這里，他聽不到。你不要怕。他要那孩子叫傳志，你答應(yīng)了嗎？”

鄭夫人點(diǎn)點(diǎn)頭，又慌忙搖頭：“他是個惡鬼，比惡鬼還要兇。哼，我害怕他，我表面上說，你給他取個名字，他就信了，說那孩子叫傳志。其實(shí)啊，嘿嘿嘿。”她得意一笑，明艷天真，美麗之極：“我早就給我的孩子取好名字啦，我的孩子，要叫‘歡兒’，我要?dú)g兒平平安安地長大，快快樂樂的，開開心心的，一生都沒有苦楚。所以，我要叫他‘歡兒’，歡兒、歡兒，我的歡兒。”

聽到此處，傳志幾要昏倒過去，他雙腿發(fā)軟，癱坐在椅子上。

她字字句句，所言都是當(dāng)年付九與江汀蘭之事。雖顛三倒四，傳志仍聽得一清二楚，明白過來：眼前這位鄭夫人，正是當(dāng)年的方二夫人、名滿江湖的天下第一美人，已經(jīng)死去的江汀蘭！

清寧問：“歡兒就是傳志嗎？”

“歡兒怎是傳志？歡兒就是歡兒，歡兒是我的歡兒。我才不要他做傳志！”

“做傳志有何不好？傳志是方家的孩子，一生榮華富貴，享用不盡?！?/br>
鄭夫人尖聲叫道：“胡說八道！方家人已死光了！那惡鬼逼著傳志給方家人報仇，要逼他學(xué)武功，全天下的人都在追殺他！做傳志有什么好？我才不要我的孩子報仇，才不要他被人追得到處跑！我的歡兒要平平安安地長大，一生沒有苦楚……是了，我的歡兒，我的歡兒要平平安安的，不要報仇……報仇做什么？”

清寧道：“報仇不好嗎？他們殺了你的夫君，你的公公……”

不等她說完，鄭夫人一掌揮在她的臉上，惡狠狠道：“我的夫君是鄭師兄，我從頭到尾想嫁的，就只有鄭師兄！我……”她臉上緋紅一片，羞道：“我早已是師兄的人了。鄭師兄說，要我先嫁給方二，等方老頭死了，他成了南華劍掌門，就去蘇州接我回來。到那時候，全天下的人也不敢阻攔我們?！?/br>
傳志想起鄭夫人之前所講的故事，心道：她那時說，她是鄭竟成的師妹，在窗外聽到了我娘與鄭竟成的話，想不到竟是騙我。那不是她聽到的，而是她親口所說的。

想到這里，忽覺茫然：她是真的江汀蘭，清歡才是真的方傳志，而我娘是誰？我又是誰？

清寧握緊鄭夫人雙手，問：“可那惡鬼一直在你身邊，歡兒如何做歡兒？”

鄭夫人嘿嘿笑道：“方家人都死啦！惡鬼同我說，師兄來了蘇州。我就知道，他來蘇州接我了?！?/br>
“他怎么來接你的？”

鄭夫人黯然神傷，想了許久，道：“他沒有來接我，是我去找了他。我?guī)е鴼g兒從那惡鬼手中逃走了。我找到師兄，同他一起回來了?！?/br>
“歡兒也同你一起回來了？”

“那是自然，做娘親的，死也不會丟棄我的孩兒，我將歡兒抱回了南華劍……不，歡兒呢？我的歡兒呢？他不在南華劍，他去了哪里？你將他藏起來了嗎！你說！”她臉色猙獰，扼上清寧的喉嚨，連連搖晃女兒的身體。清寧也不掙脫，只默認(rèn)垂淚，臉頰因窒息憋成了青紫色。

傳志慌忙上前，掰開鄭夫人雙手，問道：“還有一個孩子！你走了之后，那院里明明還有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何而來？水中尸體又是誰的？”

他情難自制，狠狠攥著鄭夫人手腕，眼中露出殺意。

鄭夫人哭喊著掙扎，卻甩不開，手腳并用，在他身上亂踢一氣。傳志又問一遍：“你說，付九救下的那個孩子是誰？他娘親又是誰？”

清寧想要求她放手，阿笙攔下她，輕輕搖了搖頭。

鄭夫人驚懼失色，抬頭迎上傳志的眼睛，乍然大叫一聲，沖他臉上啐了一口。傳志這才松手，見她瘋癲至此，心生歉意。鄭夫人抱著頭往床下鉆去，哀求道：“不要?dú)⑽?，不要?dú)⑽?，你原諒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我是迫不得已……?/br>
傳志擦一把臉，道：“我不殺你，你出來吧，你放心，我不殺你?！?/br>
鄭夫人躲在床底，仍是不信。清寧蹲下身，擋在傳志身前，安撫道：“娘，你不要怕，你看，我擋住他了。你看不到他了，對不對？你要是不想出來，就呆在那里?！?/br>
鄭夫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