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介懷。確實有人秉性澹然，對勝負(fù)沒有爭奪之心，總是隨遇而安。

但吳幸子已經(jīng)不能說是隨遇而安了，他壓根就不打算求任何東西，只有不求才能安心，勝負(fù)也好、良緣也好、餬口的工作也好、自己的名聲也好，他首先看到的都是那條逃走的退路，絕對不往前行走任何一步。

所以，即使喜歡安生，甚至還買了玉簪子要表白心意，最后也只是把那送不出去的心意埋在床底下，需要的時候挖出來賣了換錢，半點留戀也無。這件事吳幸子甚至都沒瞞著關(guān)山盡，坦坦然然地在他面前邊說邊挖，最后看著玉簪唏噓道：「這玉色真不錯呢，你看能多賣幾文錢嗎？」「你不留著這玉簪？」關(guān)山盡接過沾著土的盒子，隨意打量了眼里頭成色黯淡的對象，在他看來這玩意兒就是家里粗使嬤嬤會用的東西，但對吳幸子來說也是不小的花費了。

「原本想留著，但……」吳幸子抿抿唇，迅速地瞥了下一旁的衣柜，關(guān)山盡雖然注意到了卻也沒放在心上，自然不知道吳師爺腦子里想的是：鯤鵬圖總歸也用不到這東西呀，埋著也可惜了。

「先別賣，帶去馬面城吧！這玉成色雖然普通，但馬面城畢竟比不上鵝城繁華，賣的價錢也能高些?！箤⒑凶由w上，拍掉上頭的土，關(guān)山盡將東西交還回去。

「去馬面城？」吳幸子眨眨眼，沒心沒肺地噗哧笑了。那時候關(guān)山盡還沒提到離開清城縣的事，而吳幸子竟然也連問都沒問過。

如今想來處處透著不對勁，關(guān)山盡不解自己怎么會視若無睹到這個地步？再怎么說吳師爺都是最像魯先生的人，他也想把人留在身邊久一些。

說到底都是他太托大了，關(guān)大將軍五味雜陳，擊掌將候在外頭的黑兒招了進(jìn)來，交代他打一盆熱水，捎上一條干凈的棉巾上來。

沒察覺自己心情不同往常，關(guān)山盡將酒換成茶，小口小口的喂給吳幸子，腦子里已有了計量。

「幸子?！顾p柔地?fù)Q了吳師爺?shù)拿?，懷里的人微微一顫，羞羞怯怯地抬起臉看他，欸了一聲?！改阏f要給我旅費，是多少銀子？」對于離京城較遠(yuǎn)的地方學(xué)子，官府會補助一定的路費，還有驛馬可以使用。以鵝城來說，離京城約要三個月的路程，畢竟一般學(xué)子也不見得會騎馬，很多人會選擇坐牛車或甚至徒步前往。一般會撥十五兩銀子當(dāng)補助。

然而，京城花費高，雖然旅途上也許用不到十五兩銀子，但在京城備考的日子及等待發(fā)榜的日子，要花的錢就多了，千里迢迢上了京，最后卻潦倒得回不了家鄉(xiāng)，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聽到他的詢問，吳幸子瞇起眼，似乎很認(rèn)真在分辨眼前之人本以為他酒醒了，關(guān)山盡有些扼腕自己恐怕暫時問不出事情原委，誰知吳幸子卻綻出一抹笑，認(rèn)認(rèn)真真地回道：「我這里有八兩銀子，載宗兄你全都拿去用吧，一點小錢不用掛在心上，你是鴻鵠之才，不能待在燕雀之地?！埂赴藘?？」關(guān)山盡聲音微沉，這筆錢對吳幸子絕對不是小錢，想想他現(xiàn)在的棺材本也不過十兩?。?/br>
「載宗兄，要是不夠用，我再替你借點？」吳幸子說的急切，似乎擔(dān)心嘴里的載宗兄不悅?！缚h里頭有一筆為了考生而準(zhǔn)備的銀子，平時都不動的，就等著哪天縣里出一個舉人，好送他上京替鄉(xiāng)親爭臉。你雖是鵝城人士，但我跟縣太爺提一提，也許還能借點來？」這段話說完，吳幸子自己卻愣住了，瞪著眼似乎陷入某種迷障之中，就聽他喃喃低語道「我、我借了、借了十五兩銀子給你，載宗兄我相信你能考上進(jìn)士的，我……載宗兄，你不是娶妻了嗎？再也不回來了嗎？」娶妻了？關(guān)山盡心里一痛，張嘴就想阻止吳幸子繼續(xù)沉溺在過往回憶里，但卻慢了一步，吳幸子繼續(xù)自言自語：「我還記得初次見到載宗兄，是在春天。鵝城外桃花開得正好，我替縣太爺送信來，就看到你一身儒服，像蒼松般站在桃花林里，遠(yuǎn)遠(yuǎn)的不知道在看什么。你能告訴我你在看什么嗎？我一直想問，卻沒敢問，怕驚擾了你?！箙切易幽樕系纳癫蓽厝岬冕莘饚е猓P(guān)山盡完全可以想象那時候的載宗兄，多么勾動年少時吳幸子的心弦。彷佛天底下最美好的事物，最溫柔的絮語，流轉(zhuǎn)著瑰麗光彩。

他不禁也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魯先生的那日，天地之間色彩盡失，只有那一抹白衣身影，謫仙般微笑看著他，一切就足夠了。

「后來，我找著機會就來鵝城，十次里總有兩三次能看到你在桃林中，我就想著，也許你是桃花花仙，而我是上輩子燒了好香才能見著你。但眼看桃花就要謝光了，我心里那個急呀！于是我終于鼓起勇氣，搭訕了載宗兄……」吳幸子輕輕一笑，看來羞澀不已。「唉，這可是我做過最勇敢的事了，還好載宗兄你溫柔，沒介意我這樣唐突你?！埂冈趺磿橐?？你這傻樣兒，心里那點不軌誰看不出來？」關(guān)山盡酸澀地哼了聲，老家伙這心滿意足的模樣看得人心煩，忍不住在他rou鼻上咬了口。

「唉……載宗兄，你今天怎么老咬我？」吳幸子捂著鼻子，那抱怨里帶點撒嬌，雖然有些羞怯但不扭捏，顯然是習(xí)慣這么與載宗兄相處的。

「你接著說?！剐睦飷灥镁o，吳師爺可從來沒這樣對關(guān)大將軍撒過嬌。

「接著說？」眨眨眼，吳幸子倒是很乖的繼續(xù)：「后來我們就成了好友了，載宗兄你人溫柔又博學(xué)，氣度非凡，不是個能被局限在小地方的人。我們都沒有家人，你的苦我心疼你，茫茫人海中，孑然一身的寂寞，誰又能明白呢？不怕，以后有我疼你，我總是心疼你的。」「心疼著心疼著，你就喜歡上了？」語氣悶悶地，正巧黑兒端了水盆及棉巾回來，關(guān)山盡惡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人瞪得直冒冷汗，迅速地扔下東西退出去。

「你生氣啦？」吳幸子縮起肩抖了抖，似乎一瞬間恢復(fù)了清明，盯著關(guān)山盡的臉直看?！竾啠汩L得真好看，我喜歡你的味道。」說著，把鼻尖湊到他頸窩里蹭了蹭，滿足地喟嘆。

「我可不是你的載宗兄。」關(guān)山盡把人推開，將棉巾沾了水?dāng)Q干，替吳幸子抹了臉和頸子，舒服的師爺直哼哼，整個人不斷往大將軍懷里蹭?！缚茨氵@沒用的小樣兒，活該被人拋下?！埂负俸佟拐覝?zhǔn)了舒適的位置，吳幸子窩著不動了，醉鬼向來不可理喻，關(guān)山盡也只能獨自生悶氣，搜腸刮肚地回憶朝堂上的眾位大臣，打定主意只要讓他找到是誰，絕對不輕易放過。

「我原本不知道自己喜歡你的?！咕o了緊環(huán)著關(guān)山盡窄腰的手，吳幸子語氣悶悶：「不知道多好？」「但你畢竟知道了，所以才愿意給他那么多銀子吧，你這傻東西！」忍不住手癢，在他鼻頭刮了刮。

「我沒想你也喜歡我的，雖然咱大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