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露比可能是他見過最聰明的人，魯伯特先生是最有威嚴的人，在他們面前他還可以接受自己是個傻瓜，可以垂頭喪氣，甚至哭個鼻子也沒什么大不了?？涩F(xiàn)在這里多了一個十四五歲孩子，他也要在一個孩子面前這樣丟臉嗎？

“別欺負他?！甭侗日f，“他低著頭是為根本不存在的錯誤自責(zé)，這比那些錯得離譜卻還趾高氣昂抬著頭的蠢貨高尚多了。你還是個什么都算不上的小鬼，可以顯擺自己的聰明，但不準因為聰明而刻薄別人。”

“我只是問問他為什么低著頭?！?/br>
“好好聽著?！濒敳叵壬f，“不因為聰明而刻薄別人，這是露比·特羅西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他要求你去做，如果你做到了，說不定能成為比他更出色的人。”

“好的，先生?！卑⒗寺犜挼亟邮芰恕?/br>
“最近幫派吸收新人的年紀越來越小，他是怎么來的？看到你的手下在街上發(fā)傳單，還是在學(xué)校門口貼廣告？會被黑幫招攬的家伙應(yīng)該對上學(xué)沒什么興趣吧。”

“阿利克是我收養(yǎng)的孩子，你知道，吉恩和弗蘭科死后，我已經(jīng)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魯伯特先生說，“但還是希望家族后繼有人?！?/br>
“你是孤兒嗎？”露比問。

“不知道，也許不是。”阿利克說，“不過這不重要?！?/br>
“要是父母在你最不希望的時候出現(xiàn)了怎么辦？”

阿利克想了片刻，無奈地說：“我還是個什么都算不上的小鬼，你為什么要問我這么難的問題?！?/br>
露比不問了，看起來只是無聊而已。阿利克在整件事里幫了不少忙，除了跑腿和送信，演技也很出色。對于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他的聰明毋庸置疑，可是在黑道的世界里，聰明并不總是一件好事。魯伯特先生收養(yǎng)他未必是因為他聰明，也未必是需要一個聰明孩子來繼承他用一生時間換來的家族地位和事業(yè)。在露比看來，魯伯特先生不過是個滿懷喪子之痛的老人，在他筆挺的背脊之下有著一顆佝僂老去的心。他需要的也許僅僅只是一個孩子，而這個孩子剛好聰明過人，他希望能在他長大之前不要因為自己天賦的聰明而丟了小命。

“我有一個外號，叫黑暗之王?！?/br>
如果他能夠順利成人，學(xué)會只把聰明留給自己，不被別人利用的話，也許真的可以成為未來地下世界的黑暗之王。

露比望著他，阿利克亮閃閃的黑眼睛朝他微笑。

“我實在不喜歡孩子。”露比得出了這樣一個結(jié)論。

“可沒辦法，每個人都當過孩子，你也有過討人厭的時候?！濒敳叵壬f。

如果這時艾倫在場，一定會再加上一句“現(xiàn)在也一樣討厭”之類的評語，不過眼下除了魯伯特先生，沒有別人會和露比作對。

狄恩被阿利克拉到沙發(fā)上，現(xiàn)在他知道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而且在尚未察覺的時候自己也成了露比與對手博弈的一枚棋子。他一點也不介意被當做棋子來使用，相反，盡管不知道自己在這里頭起了什么作用，但能夠略盡綿薄之力也已經(jīng)足夠讓他心滿意足了。

狄恩的心情好起來，覺得有這些聰明人在身邊什么困難都可以迎刃而解。

“我叫狄恩·羅伊?！彼麑Π⒗苏f。

“我知道。我叫阿利克·魯伯特。你也可以叫我黑暗之王啦。”

要是換個場合，狄恩會覺得他是在開玩笑，不過現(xiàn)在看來這句話的意義已經(jīng)完全不一樣了。

“我們交個朋友吧?！卑⒗顺斐鍪?。

狄恩受寵若驚地看著他，阿利克說：“握手啊。”

“喔，好?！彼麄兾樟宋帐?。

“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就是朋友了?！?/br>
“朋友？”

“或者你愿意也可以選擇當我的小弟嘛?！?/br>
狄恩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付這樣一個小家伙，有的孩子十四五歲已經(jīng)很高大了，只要學(xué)會去酒吧混的那一套，當別人問起年齡時擺出一張世故的臉就能冒充成年人坐在吧臺邊上喝一杯。阿利克的個子明顯要小得多，看起來仍然是個小孩的模樣。狄恩搞不清自己和他交上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過既然露比和魯伯特先生都沒有干涉，至少應(yīng)該不會是什么壞事。

“我們是朋友?！卑⒗苏f。

“我們是朋友?！钡叶髦貜?fù)了一遍，就當做回答。

露比看著他們，似乎覺得這種交談很讓人心煩，他的目光轉(zhuǎn)向會客室的門，那一瞬間仿佛有什么感應(yīng)似的，門被敲響了。

狄恩警覺地抬起頭，阿利克也停止了說話，魯伯特先生正襟危坐，露比說：“請進?！?/br>
把手轉(zhuǎn)動了一下，門開了。

門外站著一位白發(fā)老人。

他站在那里的樣子很平常，卻引得狄恩打了個寒噤。

狄恩沒見過這個老人，他有和魯伯特先生相同的特質(zhì)，他們似乎是同一類人，但又隱約有些不同之處。

這是不得了的聚會，狄恩心想，自己居然有份可以參與其中。

他屏住呼吸，等著老人走進來。

“我來晚了?！崩先苏f。他的手里拿著一頂帽子，就像夜幕降臨時去拜訪一位關(guān)系不錯的朋友。

“不算晚?！甭侗日f，“我還沒來得及把第三杯酒喝完?！?/br>
“那是留給我的？”老人走向沙發(fā)，先把帽子放在桌上，坐在魯伯特先生的對面，拿起了桌上的酒杯。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他旁若無人地喝了一口酒。

“好年份的酒?！崩先藵M意地說。

“據(jù)說是好酒?！甭侗日f，“要是你不來，我正打算把這杯也喝掉?！?/br>
“我們約好的。”老人放下了酒杯，目光先向坐在對面的阿利克望去。

阿利克擅長利用自己比任何人都年幼的優(yōu)勢，就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對他咧嘴一笑。

“你好先生?！?/br>
“你好小鬼。”

“我們一筆勾銷了。”

“你說什么？”

“我明白，本來就什么都沒有?！?/br>
老人的嘴角露出了微笑，對魯伯特先生說：“你要保重，至少得看到他成人。你有一個很有趣的孩子?！?/br>
“我會的?！濒敳叵壬?，“我真有點意外，這是我們第一次真正面對面的交談?！?/br>
“當年你有沒有想象過我會是什么樣子？”

“想過很多次，就像現(xiàn)在的年輕人想象你的繼承者會是什么樣子一樣?！?/br>
“也許他們也要等到老了，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