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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曾問自己它的真面目,因為還沒到時候。然而,旁人對他所做的暗示把他弄得毛骨悚然。盡管他是一位英雄,卻渴望自己重新變成一個小男孩,永遠半睡半醒地沿著無色的海洋徜徉。巴里大夫繼續(xù)對他進行說教,大夫裝出一副友好的樣子,說了許許多多刺痛他的話。他選擇的是摯友查普曼以及薩寧頓的其他老同學所光顧的那家學院。在第一年的陌生的大學生活期間,他幾乎沒有新體驗。他屬于老校友俱樂部,他們一起參加體育運動,一起喝茶進餐,滿嘴土腔俚語,在大餐廳里緊挨著坐,挎著胳膊逛大街。他們不時地喝醉,關(guān)于女人,神秘兮兮地大吹大擂,然而他們的精神面貌仍像是公學的高班學生,有些人一輩子也改不掉。他們和其他同學之間素無怨仇,但他們緊緊地抱作一團,所以不受歡迎;他們又太平庸,當不了學生領(lǐng)袖;他們也無意冒險去結(jié)識來自其他公學的學生。這一切使莫瑞斯?jié)M意。他生性懶惰,盡管他的苦惱沒有解決,卻也沒添新的。沉寂繼續(xù)下去,rou欲的思想活動不再那么困擾他了。他靜靜地佇立在黑暗中,而不是用手到處摸索,好像這就是rou體與靈魂那么痛苦地做準備所要得到的結(jié)果。第二年,他發(fā)生了變化。他搬進學院,那里的生活浸透了他。白天他過得跟以前一樣,然而夜幕降臨后,新生活就開始了。在一年級時,他就有了個重大發(fā)現(xiàn)。成年人彬彬有禮地交往,除非有特別的原因不能這么做。幾個三年級的學生曾到單身宿舍來看望他。他以為他們準會打碎他的盤子,朝著他母親的照片橫加侮辱,結(jié)果不然。于是他也不用浪費時間去計劃有一天怎樣砸他們的盤子了。導師們溫文爾雅,更是驚人。莫瑞斯本人正盼望著這種氣氛,以便變得溫和。他不喜歡蠻橫粗魯,那是與他的天性相悖的。然而,在公學時期,他非這樣做不可,否則他就會被人踩在腳下。他曾經(jīng)猜測,在大學這更遼闊的戰(zhàn)場上,就更需要這樣做了。一旦在學院里生活,他的發(fā)現(xiàn)層出不窮。人們原來是活生生的,他一直以為他們乃是一片片印有普普通通圖案的硬紙板,而他本人則是假裝的。但是,當他夜間在院子里溜達的時候,隔著窗戶看見有些學生在唱歌,另外一些正在爭論,還有埋頭讀書的。不容置疑,他們是具有跟他同樣的感情的人。離開亞伯拉罕先生的學校后,他再也不曾坦蕩蕩地做過人。盡管巴里大夫?qū)λM行過那番說教,他卻無意洗心革面。然而他明白了,在欺騙旁人的時候,他自己也被欺騙了。他曾希望旁人認為他是個空空洞洞的人,并錯誤地以為旁人也是那樣的人。不,他們很有些內(nèi)容?!叭欢?,天哪,但愿不是我這樣的內(nèi)容?!蹦鹚棺詮恼J為旁人是活生生的人以來,就變得謙虛了,并且開始意識到自己是有罪的。天地萬物中,再也沒有比他更壞的人了。難怪他要假裝成一片硬紙板了。倘若他的原形畢露,他就會被驅(qū)逐出這個世界。神的存在太偉大了,不會使他感到憂慮。可以這么說,他難以想象還有比來自樓下套房里的喬伊-費瑟斯頓豪的譴責更可怕的懲罰,或是像考文垂(譯注:1670年12月,英國政治家約翰·考文垂爵士(?-1682)暗諷國王查理二世對舞臺的興趣只在女演員身上,結(jié)果在路上遺到伏擊,被幾個近衛(wèi)軍官撕裂了鼻子。次年,國會通過考文垂法案:凡是毆斗而造成人體殘廢者應(yīng)治重罪。這里指眾怒難犯。)的酷刑那樣悲慘的地獄。發(fā)現(xiàn)此事后不久,他應(yīng)邀去跟學監(jiān)康沃利斯先生共進午餐。另外還有兩位客人。一個是查普曼,另一個是三一學院的碩士,名叫里斯利,是學監(jiān)的親戚。里斯利的頭發(fā)烏黑,身材高大,矯揉造作。被介紹的時候,他做出夸張的姿態(tài),說起話來(他滔滔不絕地說話)嗲聲嗲氣,滿嘴最高級形容詞。查普曼對莫瑞斯以目示意,張大鼻孔,邀他與自己攜手將這陌生人教訓一頓。莫瑞斯認為得先等一會兒,不愿意傷害別人的心情越來越強烈了,況且他拿不準自己是否厭惡里斯利。毫無疑問,他應(yīng)該厭惡里斯利,一會兒工夫就會那樣的。于是,查普曼單獨向里斯利挑戰(zhàn)了。他發(fā)覺里斯利熱愛音樂,就開始予以貶低.說“我討厭那種高雅的人”,等等。“我喜歡!”“哦,你喜歡!既然是這樣,請原諒?!?/br>“來吧,查普曼,你該吃點兒東西?!笨滴掷瓜壬舐曊f,他心中斷定這頓午飯會有些樂趣。“我猜想里斯利先生不餓,我那些粗野的話使他倒了胃口?!?/br>他們坐下后,里斯利竊笑著轉(zhuǎn)向莫瑞斯說:“我簡直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泵空f一句話,他就在某個字上加重語氣?!斑@是奇恥大辱。說‘不’,不行;說‘是’,也不行,究竟該怎么辦?”“不說話好不好呢?”學監(jiān)說。“不說話?太恐怖了,你一定是瘋了。”“請問,你是不是總在說話?”查普曼問。里斯利說:“是的?!?/br>“永遠也不厭煩嗎?”“永遠也不。”“沒讓旁人煩過嗎?”“從來也沒有?!?/br>“不可思議。”“你該不是在暗示我讓你討厭了吧。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簡直是眉飛色舞?!?/br>“倘若我眉飛色舞的話可不是由于你的緣故?!辈槠章f,他性情暴躁。莫瑞斯和學監(jiān)笑了。“我又被弄得啞口無言了。如此困難的談話令我吃驚?!?/br>“你好像比我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都談得好?!蹦鹚拱l(fā)表了意見。在這之前他一直沒有說話,他粗啞低沉的嗓音使里斯利顫抖。“當然,這是我的特長。我惟一看重的事情就是談話?!?/br>“此話當真?”“我說的都是真心話?!蹦鹚拐J為確實是這樣,里斯利給他的印象是嚴肅的。莫瑞斯問他:“你是認真的嗎?”“別問我?!?/br>“那么,就聊到你變得嚴肅為止?!?/br>“廢話!”學監(jiān)咆哮如雷。查普曼狂笑起來。“你認為這是廢話嗎?”里斯利詢問莫瑞斯。莫瑞斯得到要領(lǐng)后,認為行動比語言重要。“兩者有什么區(qū)別?語言就是行動。你的意思是說,在康沃利斯先生的屋子里待了五分鐘,你沒受什么影響嗎?例如,你會忘記自己曾經(jīng)遇見過我嗎?”查普曼哼了一聲。“他不會忘記的,你也不會??晌疫€得聽你的說教,告訴我們該做什么!”學監(jiān)插嘴解救那兩個薩寧頓畢業(yè)生。他對自己這位年輕的表弟說:“你對記憶的理解是不對的,你把重要的東西和令人難忘的東西混淆起來了。毫無疑問,查普曼和霍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