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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法,排列順序既不是按書名,也不是按作者,更不是參照內容分門別類。他沒有翻開書,只看了一眼空檔處的灰塵,就原封不動地把書插了回去。魯伯特先生從容不迫地穿過書架,往這個房間唯一的光源走去。“這些書全都在你的腦子里,為什麼還要讓它們留在這積攢灰塵?”“你明明知道理由。因為我們越衰老,越趨向虛無,所以越衰老,越迷戀真實的觸感。如果沒有這些陳舊粗糙的書,看不到封面,摸不到書頁,我也會漸漸健忘的?!?/br>“我真不喜歡這個話題?!?/br>“其實我們可以在電話里聊一聊,這樣就不用互相看到對方滿是皺紋的臉了?!?/br>魯伯特先生走到燈光能照亮的地方,桌子對面坐著他的老朋友。安格斯.特羅西沒有把雙手放在桌子上,他站起來,從身後的酒柜里拿出兩個擦得發(fā)亮的玻璃杯,并從一個水晶酒瓶里倒了兩杯酒。魯伯特先生從他手中接過酒杯,在桌子的對面坐下。“他有一個一樣的酒柜?!?/br>“是嗎?”“一樣的酒杯,一樣的酒?!濒敳叵壬谧焕锱矂恿艘幌抡f,“這個座位會讓人不太自在。你是故意想讓坐在你對面的人感到不自在嗎?”安格斯無聲地笑了:“他們要是太自在,怎麼制造緊張呢?緊張可是個經(jīng)驗豐富的士兵,只要它占領了他們的身體,他們就會不論好壞對所有消息都深信不疑了。”“你總是喜歡把自己扮成一個江湖騙子。”“江湖騙子可以信口開河,比情報販子強多了?!?/br>他們互相碰了一下杯。“你不想對他解釋一下嗎?”魯伯特先生喝了一口酒,把酒杯放在桌上。“這可能就是我們最大的問題。”安格斯不無遺憾地說,“我們之間似乎不需要解釋?!?/br>“是不需要,還是從來沒有想過去解釋?”安格斯沈默片刻。他知道自己和露比的問題出在哪里,露比一定也知道。他們的問題出在雙方都太聰明,不需要解釋就知道彼此的想法,反而因此失去了必要的溝通。“我們能夠坐在一起聊天的機會太少了?!?/br>“可他至少還能夠走到你面前,坐在這張不自在的椅子里和你說上幾句話?!濒敳叵壬f,“我和吉恩、弗蘭科都已經(jīng)沒有這樣的機會了?!?/br>“你認為這一次我做得太過分了嗎?”魯伯特先生看著杯中酒,在這里他可以和老朋友無話不談,可以很放松地聊一些在外面已經(jīng)沒人能和他聊的話題。“不?!彼f,“正相反,我認為這是你能做到的最好的安排。對於整件事的始末和細節(jié),或許到了此刻你們心中都如明鏡,可是仍然有很多需要解釋的地方。為什麼不坐下來談一談呢?他經(jīng)歷了太多挫折,你也在暗中付出了很多,最後的結果不應該這樣充滿敵意?!?/br>安格斯露出一些微笑:“像我們這樣年紀的人,能夠付出的已經(jīng)不太多了。我還沒有感謝你,聽說你中斷了一條輸送通道?!?/br>“沒什麼關系?!濒敳叵壬f,“像我們這樣年紀的人,對錢也已經(jīng)不怎麼看重了。就當是陪年輕人玩一玩,我們年輕時也是一樣的野心勃勃,認為世上無難事,以血rou之軀到處橫沖直撞。記得布蘭達白金俱樂部的火并嗎?當時我只有20歲,可想起那些槍火,那些彈殼掉在地上的聲音,血流成河的吧臺和卡座,還有遍地尸體,就像昨天發(fā)生的事一樣。”“已經(jīng)過去三十多年了?!?/br>“我們老了,可世界還是一樣年輕沖動?!?/br>“為過去干一杯?!?/br>“干杯?!?/br>玻璃酒杯碰撞時發(fā)出一聲清脆悅耳的響聲。魯伯特先生說:“為什麼不告訴他,你之所以介入這個暗棋委托,是因為如果你不插手就會有其他人來為委托人篩選殺手。這件事是不可阻止的,只能在按部就班的計劃進行中以無法察覺的方式慢慢破壞。隔斷情報網(wǎng)是為了不讓他太早知道真相,如果計劃尚未開始就被中止,非但每一個參與者都可能會被滅口,而且對阻止整個計劃也毫無益處,委托人隨時可以重頭開始一個新委托。從某種角度來說,你確實利用了他們,但從另一種角度說的話,你只是在盡你所能地保護他們?!?/br>“特羅西家的人從來不付出?!卑哺袼瓜蛩⑽⒁恍?,笑容非常淺,似乎只是牽動了一下嘴角?!拔覀冞€是來聊點別的吧。”“你想聊什麼?”“他最近過得怎麼樣?”魯伯特先生對這個問題鄭重其事地想了想,一向嚴肅冷峻的目光中漸漸露出了溫和的笑意:“他過得像個普通人一樣好。你還記得普通人是怎麼生活的嗎?”安格斯看了看四周,這個房間除了唯一能夠照亮桌子的光源外,周圍是霧靄一般的黑暗。人人畏懼的黑暗在他身旁就像個沈默安靜的朋友。他與世隔絕,沈浸在孤寂與神秘之中,像個長跑選手一樣在生命這條漫長的跑道上獨自前進。沒有人為他加油,也沒有人為他喝彩。人們對他的看法是一致的,他是個令人敬畏的人,有別於常人,游離於這個世界之外,不被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束縛,又掌握了這個世界的全部秘密。他不需要吃飯和睡覺,不需要娛樂和享受,沒有悲喜,沒有情感。他和普通毫不沾邊。“說實話,我不太記得了。”安格斯說,“你回憶起過去時,感覺就像是昨天。而我回憶過去時,像走過好幾百年那麼漫長?!?/br>魯伯特先生的生活永遠不失緊張,年輕時他的生活是槍和子彈,現(xiàn)在他的生活是來自各方勢力的威脅和制衡。繁忙總會讓時間一晃而過,安格斯的生活卻是沒有起伏的,幾乎靜止不動。雖然歲月在他們臉上留下了同樣的滄桑和皺紋,但卻給了他們截然不同的感受。想到那些平平無奇的普通人每天的生活,魯伯特先生和安格斯同時沈默起來,既不說話也不動,整個房間都在一種禪定式的專注中歸於靜默。最後魯伯特先生說:“想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嗎?我可以載你去墓園看看莎拉?!?/br>“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出去了?!?/br>“你是這個圈子里最令人敬畏的情報販子,你為每一個消息標上天文數(shù)字的價錢,這些年你賺的錢不比我少,可是卻從來不享樂?!濒敳叵壬粗f,“你干這一行并不是出於喜歡,只是在懲罰自己。”安格斯保持著若有若無的微笑:“我們是幾十年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