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

兩人離開山洞，回到平頂山唐僧所在的山谷，人都不在了。

地上有打斗的痕跡，花木大多被折斷，沙僧睡過的帳篷化成灰燼。偶有松鼠跑過，也不怕人，搭著兩個前爪看著他們。四周寂靜，滿目荒蕪，連個人影都沒有。

楊戩用腳蹭了蹭地上的痕跡，道：“這些痕跡，很容易即可抹去，為何留著？”

孫悟空道：“怕我找不著，留了線索，每次都是這樣，抓禿頭不是目的，引我去救他才是目的。我就像一只木偶，被人牽著線，讓去哪就去哪，讓做什么做什么?！?/br>
楊戩低著頭，不看孫悟空，悶悶地道：“你想不想結(jié)束這種生活？”

“你是說西游？”

楊戩抬頭，眼里閃過一抹厲色，“沒錯！”

孫悟空低頭沉思，半晌，道：“想，但是不能?！?/br>
“為什么！”

“當(dāng)年觀音從五獄山地牢把我救出來，我答應(yīng)過她，保唐三藏西天取經(jīng)，我孫悟空說過的話一定要做到。”

楊戩恨得吐血，如來，你真是好計謀，算準(zhǔn)了孫悟空一諾千金的性子，絕不會中途撤退，于是便可以按照你們事先設(shè)定好的，主宰孫悟空的命運了嗎？楊戩道：“這樣的生活根本沒有意義?！?/br>
“無論什么樣的生活，都一定有它存在的意義。”孫悟空又補(bǔ)充道，“只是我現(xiàn)在還沒有找到它的意義罷了?！?/br>
“所以你會繼續(xù)找？”

“是，我做事從不放棄?！?/br>
楊戩沒什么可說了。

孫悟空正色道：“二郎真君，我孫悟空雖是身份低微的小妖，又與你交往不深，但卻很敬重你，我有一事相托，不知你肯不肯應(yīng)？”

楊戩見孫悟空用這種生疏有禮的口氣說話，不知該做何表情?！暗v無妨，你我交淺言深，又何須客氣。”楊戩的客套話說得比孫悟空還溜。

“我的情況越來越糟?！睂O悟空道，“我控制不住我的殺意。”直視楊戩，“我怕再這么下去，有一天我會入魔?！?/br>
楊戩知道孫悟空所言非虛，他比孫悟空自己更清楚他身體的狀況。當(dāng)年煉丹爐里以恨化形，金蟬子早說過有可能入魔。那時孫悟空心中若只有恨意，他將無敵于三界，可是假的花果山和楊戩，勾起他僅存的善念，恨意不再純凈，他的法力大打折扣，這才會被壓在五行山。如今他戴了緊箍，忘了一切，體內(nèi)存在一個“惡”的命魂，若有一天，“惡”的命魂蠶食了他的本體，那么孫悟空便墮入魔道，再無解脫。他殺生越多，這一天就越近。每一條人命都是一場業(yè)債，而走這條坎坷的西游路，怎么可能不殺生？

“上個月有一次我打妖怪，清醒過來看著滿地尸首，居然想不起我殺人的情景，一點記憶都沒有。我怕有一天，我就這樣殺了我身邊所有人?！睂O悟空向楊戩鞠躬行禮，“若有那一日，懇請二郎真君殺了我，為天下蒼生除魔。”

楊戩痛苦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計議已定。“不會有那一日的，絕對不會。”楊戩眼前浮現(xiàn)出花果山失去神智只知殘害過往行人的怨靈，無論付出任何代價，他都不會令孫悟空變成那樣。

“哦？為何絕對不會有那一天？”孫悟空好奇道。

“因為這是楊戩說的！”

孫悟空笑起來，他算見識到楊戩的狂妄了。

兩人不再多言，循著妖怪故意留下的痕跡，追了下去。

很快來到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的老巢。但見峻嶺逶迤，尖峰陡峭，深澗高崖，鳥獸絕跡，凡人寸步難行。兩人撥開云霧，下方現(xiàn)出一個龐大的石洞，洞頂正中一塊匾額，上書三個燙金大字：蓮花洞。未落地，離著有數(shù)百里，即感到一股濃重的妖氣撲面而來。洞門口數(shù)十小妖列成小型一字長蛇陣，各拿兵刃肅立，盔明甲亮，頗有幾分威儀氣派。

楊戩停住云頭，“你真的不跟我走？”

“真君勿須再勸，就當(dāng)西游是我命中注定之事吧?！?/br>
“別叫我真君。”楊戩清亮的眸子看向?qū)O悟空。

“那叫什么？”

“你說呢？”

孫悟空笑：“叫你名字是不是太不敬了？”

楊戩假裝嘆氣：“你已經(jīng)對我不敬很久了。”

孫悟空假意沉吟：“那要如何罰我才好？”

楊戩極自然地敲他的頭，“滾吧！別貧嘴了！”頓了頓又道，“你先去，我在此給你壓陣，你若有事，我隨后就到，凡事別硬撐，記得我是你的退路?！?/br>
孫悟空從耳朵里掏出金箍棒，回頭最后看了一眼楊戩，奔著蓮花洞飛下去。

楊戩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恚骸拔伊P你活著回來！”

“得令！”

孫悟空沒有回頭，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楊戩在他身后。下方妖霧重重，前路看不清，但這有什么關(guān)系呢？這次去打妖怪，再也不用擔(dān)心腹背受敵，不用擔(dān)心死在外面沒人埋。有一個退路的感覺，很好。

第56章

孫悟空打到了妖怪老巢，妖怪們早得了消息。從蓮花洞里飛出數(shù)百小妖，在洞口前空地上列成蟠龍陣勢，當(dāng)先兩人，騎白馬，著戎裝，手持寶劍，威風(fēng)凜凜。孫悟空認(rèn)得其中一個穿銀色盔甲的正是之前施法遣山壓孫悟空的銀角大王，想必另一個穿金色盔甲的便是金角大王了。

孫悟空已變回往常猴子的形態(tài)，手持如意金箍棒，高高立在云端，冷眼看著小妖列陣。按常理說，趁著妖怪們未準(zhǔn)備好，他應(yīng)該搶占先機(jī)才對，可是孫悟空不能動手。他的頭又在關(guān)鍵時刻疼了。

這次怪他自己，誰讓他一看這陣勢很熟悉，便深想呢？

孫悟空不能不想。

妖怪、盔甲、兵刃、蟠龍陣、占山為王，以及群妖后面那桿腥紅大旗。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熟悉到他一閉上眼，就出現(xiàn)幻覺。也是列陣的妖怪們，也是草木繁盛的深山，也是旗幟，不同的是，那個人不站在群妖前面，而是站在他們后面的懸崖上。那人是誰呢？他穿了一身鎖子黃金甲，頭戴鳳翅紫金冠，將一桿大旗高高舉起，旗上寫了什么？看不清。越想看清，越頭疼。

他一定要看清，一定要看清！這對他很重要！

“嗡”地一聲，腦袋猶如被重錘所砸，孫悟空疼得一聲慘叫，從云上翻了下來，重重摔在地上。

妖怪們先是驚愕，繼而哄然大笑。

不識孫悟空的小妖笑得最歡：“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孫悟空？這就是當(dāng)年的妖……”立即被老妖捂住嘴，把“王”字吞了回去。有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