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茶盞，又遞到舜元手上，婆子知趣，立刻就退下了。

“別總是臣妾一個人說的，陛下也說說話呀。”皇后撥了撥燈芯，桌上更亮了一些。

“我有什么可說的，前朝的事情也就是那些，后宮有皇后替我管著，我也沒什么要說的。”舜元微笑，伸手去拉皇后的手，他自己的手是冷的，但皇后的手更冷，那種冷讓他不禁哆嗦了一下，想起了早上那具無血色的死尸。

“唉，那臣妾就繼續(xù)說，陛下要是煩了，盡管讓臣妾閉嘴?！被屎笮α诵Γ烖S的臉上揚(yáng)起一陣輕松笑意。

“陛下是大婚之前才看過臣妾的畫像的吧？那畫像我可沒瞧過，肯定是把我畫的美了，剛成婚的時候，陛下一掀開我臉上的簾子，臣妾一看陛下的臉，就知道陛下肯定是有點(diǎn)失望了。那個時候陛下還沒有現(xiàn)在這么會藏著情緒，我當(dāng)時就想，管你怎么想呢？反正我現(xiàn)在是你妻子了，你是覺得我美也好，丑也罷，總之我的孩子是跟你姓的，我的孩子是嫡子。我只管做一個好妻子，我的夫君一定會疼惜我的。你說剛?cè)雽m的時候，我多天真呢？不過心里還是委屈，哪有被自己丈夫嫌不好看還高高興興的，可是我轉(zhuǎn)念又想，啊，我不好看，陛下好看，那這分明是我賺了，躺在我身邊的是天底下最有權(quán)勢的男人，這個男人還比我好看，還有什么不樂意的？”皇后說著，舉起杯子飲了一大口茶，那姿勢不再像個皇后，倒像是一個十七八歲的禮數(shù)學(xué)的不全的小姑娘。

這么一說，舜元便笑了，正飲著茶，噗嗤一聲，差點(diǎn)嗆住了。

“陛下肯定沒想到自己吃了這么大的虧吧？陛下不知道的事情多了。臣妾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以后會嫁給陛下，我只記得那個時候家里的祖母說了，鄭家需要再出一個皇后了。當(dāng)時陛下還不是太子呢……我那個時候年齡太小，很多事情也不記得了，只是記得有人問我，想不想以后做皇后。我問做皇后可以干什么呀？那些下人就告訴我，我的丈夫會是天子，我會跟他分享這天下的財(cái)富，我的孩子會繼承我跟他共享的天下?？墒悄切┪叶疾辉谝猓愀粋€七八歲的小姑娘說什么天下呢？于是我祖母就告訴我，當(dāng)了皇后，天天想吃冰糖肘子就吃冰糖肘子，想吃桂花玉露膏就吃桂花玉露膏；穿的是天底下最好看的衣裳，湯湯水水滴到身上也不會有教規(guī)矩的婆子來罵人，還能有半個城池大的花園給我跳繩子，玩手鞠，不愁找不著玩伴?！蹦莻€時候我就答應(yīng)了，你說我傻不傻呀。其實(shí)我祖母也不用騙我，鄭家從來都是男孩多女孩少的，除了我，鄭家也沒有嫡母生的女孩了，我就算不答應(yīng)也是多此一舉。但是祖母還是問了，后來過年的時候，我祖母帶著女眷進(jìn)宮來朝覲皇后，我也被帶了進(jìn)來，那個時候才看到躲在皇后背后的你，你一點(diǎn)也不受寵，一個人孤零零的。我看你可憐，想要去找你玩，結(jié)果婆子就把我一把抱開了。后來祖母跟我說，我長大后嫁的人就是你……我現(xiàn)在不能跟你玩，以后長大就可以了。后來果然不出所料，你當(dāng)上了太子，你后來又登基做了皇帝。”

“鄭家貪墨撫恤的案子定下來了，皇后在這里說什么也不會翻案的?！彼丛驍嗷屎蟮脑?。

皇后也只是輕輕笑一笑：“陛下知道，臣妾從來是管不著前朝的事情的，犯案的確實(shí)是我父兄，但是臣妾嫁給您已經(jīng)十幾年了，也不算是什么鄭家人了，陛下不用這么提防著。臣妾就想跟您聊聊家常，也沒什么別的?！?/br>
舜元停了半晌，才繼續(xù)道：“皇后說吧?！?/br>
“我祖母的jiejie是昭華皇帝的第一位皇后，想必她也知道在宮中的艱難吧，我后來想過好多回，我祖母何苦要來問我愿不愿意做皇后，其實(shí)想想也就明白了。做皇后不是享福，是來吃苦的，人家家的小姐被管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只有我可以想去哪里去哪里，想玩什么玩什么，管教婆子都不敢怎么管?，F(xiàn)在想起來，一定是他們知道我入宮后，如此快樂的日子也就沒有了，才這樣做的……”

舜元笑著接茬道：“皇后覺得在這個位子上苦，可是后宮還有大把的人盯著呢…”

“可不是？天底下的事兒就是這樣，臣妾要是在后宮嬪御面前叫苦，沒準(zhǔn)就有人要到陛下那里生是非了。”

“誰敢生皇后的是非呢？皇后不是沒有手段，只是不常用罷了。”舜元眉毛一軒，微微笑道。

“論手段，這宮里頭誰比得過陛下呢？”皇后也一笑，又將剝好的核桃仁推給舜元：“臣妾都說今天只是說說家常，哪里有什么手段不手段的……”

“好，皇后你繼續(xù)說。“

皇后微微笑了一下，那燭火烤的她臉上也有了一絲紅潤氣息：“陛下還記得咱們成婚那天的事兒嗎？”

舜元也順著皇后的話細(xì)想起來：“總之就是繁文縟節(jié)，大婚前，我照著舊例的記載練了半個月，皇后呢？”

“我練了三個月，我之前太欠管束，禮法一直學(xué)得不好，這三個月可吃了大苦。又沒進(jìn)宮過，宮里每個宮殿的門檻都不是一般高，我又給珠簾遮著，什么都看不見。連門檻高低也要背?？沙粤瞬簧倏囝^?！?/br>
“我知道皇后要說什么了……”舜元笑著抬起目光，和皇后的目光撞在一起，便更厲害的笑了一下。

“對，我哪里知道中殿的門檻那么高，本來站了跪，跪了站，一天下來我都快要累死了，最后被人送去中殿的時候都困得迷迷糊糊了，跨門檻的時候磕了一下，差點(diǎn)摔倒。陛下那個時候就在我身邊，按禮數(shù)手上拿著的是玉如意吧？反正我沒站穩(wěn)的時候一下就給嚇得清醒了，大周立國這么多年，還沒聽說哪個皇后跨門檻的時候摔跟頭的。然后我就聽到陛下把如意一丟，如意落在地上碎掉的聲音，然后我再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陛下已經(jīng)從臣妾背后緊緊抱住臣妾了?！被屎笳f到這里時，臉上柔情似水，好像過去的時間都回來了：“當(dāng)時臣妾就想，我真是好福氣，別人都說帝王不講情分，可是我的夫君連如意都不要了，把我抱的這么緊，老天真的眷顧我，那么我也要像珍惜自己性命一樣的珍惜陛下，哪怕豁出去自己的命也沒關(guān)系……”

“很多人說如意碎了，意頭不好……”

“陛下不信鬼神，怎么也來這種說辭了？臣妾覺得陛下碎如意碎的值呢？皇家不缺玉如意，一個玉如意卻把臣妾對陛下的一片心換來了?！?/br>
“所以皇后就憑著這一份心開始害人了嗎？”舜元語氣還是平淡如常的，但是言語用詞已經(jīng)不平靜了。

“陛下已經(jīng)知道了……”

舜元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皇后出神。

“是我自己跳的湖……與您那位寵妾無關(guān)?！?/br>
“皇后說話真是輕描淡寫……”

“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