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復(fù)發(fā)生過好幾回了?？磥磉€是要把話說清楚，陶然揉一揉眉心，在床頭坐起身來。

“你那個層面的勾心斗角到不了我這兒來，這我明白。但是你也要信我，我這么小心自然有我的道理。我們現(xiàn)在的情況，跟以前我跟徐遠(yuǎn)，幾乎是一模一樣。我知道在你的位置上是什么感覺，所以我理解你的想法。你今天能罩著我，也愿意罩著我，明天呢？以后呢？”

常錚立刻反問他：“所以你是懷疑我的能力，還是意愿？”

“這不是我懷疑你的問題，是將來一定有這么一天，我們周邊的環(huán)境，或者我們自己，是會變的。我們在一起，不能建立在‘凡事有你罩著’這個設(shè)定上?！?/br>
如果是年少相戀，大概還能再爭一爭，反正對方的一字一句都可以拿出來夸大和曲解，要吵架簡直太容易?？伤麄兌荚缫呀?jīng)過了那個年紀(jì)，于是話到這里，只好冷靜。

常錚的聲音再響起來的時候，顯然已經(jīng)放得更軟：“是，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們剛開始不久，我現(xiàn)在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意愿，我希望你好歹能過幾天輕松的日子。將來艱難的時候一定很多，可那是將來的事情，現(xiàn)在……”

陶然不禁哂然一笑：“快活一天是一天，是嗎？”

常錚也只好嘆氣：“難道不是？”

——倒也沒錯。能在精神上勢均力敵已經(jīng)很幸運，要是還擰著性子非要拒絕生活中一方提供給另一方的便利，那就是矯情了。

日子都是一天一天過的，等來日有了難處，該承擔(dān)的陶然也不會退縮，這就已經(jīng)足夠。常錚的態(tài)度十分坦然，陶然默然良久，終于答了個“是”。

兩人又聊了一番客戶的閑話，不知不覺，夜已深了。那頭隱約有些衣物和被褥摩挲的聲響，陶然耳朵尖，一下就聽到了。

“你準(zhǔn)備睡了？”

“嗯，其實可以再晚一點的?！?/br>
這音調(diào)實在溫柔，里頭還燃著彼此心有靈犀的小小火苗。陶然一邊應(yīng)著他，一邊調(diào)整姿勢讓自己靠得更舒服，插上耳機，順手關(guān)了燈。

“晚一點？可以晚到什么時候？”

常錚在那頭低低地笑：“那要看你有多慢……或者有多快了?！?/br>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的聲音，我最喜歡在晚上一個人聽？”

隔著千山萬水的回答漸漸漾起了一絲潮濕的氣息，因為周遭的靜，入耳就是入心：“一個人的時候……嗯，會關(guān)燈嗎？”

陶然閉上眼睛，拉開了自己睡袍的腰帶：“會。我喜歡沒有光的時候，戴著耳機，聽你跟我說話。”

“那以前，我很晚的時候打給你，你會不會希望……我說點別的？”

句子里微妙的停頓帶出一絲氣聲，如一只看不見的手，輕輕撫過心弦。陶然盡量穩(wěn)住自己的聲音：“那你想說什么。”

“我想你了。今晚陪我，好不好？”

真是要命，怎么就能這么勾人。陶然享受著耳畔的絮絮低語，還有話音的間隙里，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喘息。他終于探手握住了自己，緩緩開始動作：“你要我怎么陪你？”

“……就像，現(xiàn)在這樣?！?/br>
第43章鷗眠

又一次出差回來，陶然拖著行李，被迫跟夜跑歸來的鄰居寒暄了兩句，終于走出自家電梯。

夜已深了。一陣驚慌的嘩啦聲夾雜著一聲“喵”，看來他這個夜歸人的腳步驚著了正在垃圾桶覓食的野貓。陶然動了惻隱之心，走近去想看個仔細(xì)，貓咪卻逃得更遠(yuǎn)。

那是經(jīng)常在家附近出沒的一只奶牛喵，臉上的黑白配色正湊成一個白底黑褲衩的傻樣。常錚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笑出了聲，陶然當(dāng)時鄭重其事給他引薦，說這是我們的鄰居，褲衩貓小姐。

諸如此類的溫馨細(xì)節(jié)，漂浮在空無一物的寂靜里，陶然面對著家門，忽然覺得滿身的疲憊全都有了意義。。

剛才等行李的時候發(fā)給常錚的信息，回復(fù)只是一個“哦”，那這會兒人大概已經(jīng)睡著了。自從跟常錚在一起，陶然就刪了門鎖的密碼，錄進(jìn)了兩個人的指紋。想起這些，再累仿佛也能有一絲慰藉，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盡量把這一路上韋方澄的陰陽怪氣、客戶的不依不饒，全都折疊好妥善安放。

老電影里曾有個令陶然很難忘的鏡頭，家里有嬌妻佳兒的歡聲笑語，男主角坐在車?yán)?，并不急著下車回家，而是一個人，默默點起一支煙。

當(dāng)初看的時候，只能看見那人是不想回家。如今家門里有了這樣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人，陶然才真的明白，能做出這個舉動的人反而是想好好回家。

外頭的事情就該到家門口為止，再多抱怨也要收拾好了再進(jìn)去。這是一個成年人對家人應(yīng)有的承諾。

明明早就聽到鏟屎官到了門口，卻莫名等了好一會兒，門慢慢被推開的時候，凱撒十分疑惑地湊了上來，比平時慢半拍地蹭了幾下陶然的褲腿。

屋里居然只開了一盞壁燈，昏暗得令人起疑。陶然還沒來得及俯身安撫一下貓大爺，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常錚迎到門口來，給了他一個毫無預(yù)兆的擁抱。

進(jìn)家門時順手解開的西裝紐扣倒給了常錚便利，他的手攀上了前襟把人拉近，又順著白襯衫的輪廓滑進(jìn)去，扣緊了陶然的腰。

這姿態(tài)實在泄露了太多情緒，顧不上問，身體已經(jīng)先于思維做出了判斷。陶然抬手回應(yīng)了他，輕輕拍一拍他的背，轉(zhuǎn)頭試探著吻他的耳朵。

“阿錚……怎么了？”

常錚沒回答，下巴抵在他肩上，搖了搖頭。

一個簡直無所不能的戀人，忽然低下了高貴的頭。新奇和心疼攪成一鍋粥，陶然不自覺地跟著慌起來，像哄孩子似的安撫了他好一會兒。

“我……是不是很麻煩，你出一趟差都鬧出這么多事兒來，惹你不高興。”

常大少爺沉默良久，自己開了口。陶然聽到他這么說，心也就定了，不由長嘆一聲：“是啊，很麻煩?？晌乙埠貌坏侥膬喝?，所以，彼此彼此吧。”

“至少你沒鬧到我面前來?！?/br>
陶然自嘲地一笑：“那我可不保證，以后周喆不會來找我，或者徐遠(yuǎn)外派結(jié)束了，就能真的再也不出現(xiàn)?！?/br>
兩人之間的距離被稍微拉開了一些，常錚格外認(rèn)真地與他對視。氣氛沉默而炙熱，像是鋪陳在烈日下的干草垛。

常錚的眼睛里通常都是一成不變的寧和，再往下是冰封萬里的冷。如今陶然親眼看著那堅冰之下封著的海水開始震蕩，迸發(fā)出獸性的危險光芒，終究還是不忍心讓它沸騰，自己又補了一句：“但我可以保證，無論誰來找我，消息已讀不回?！?/br>
微涼的唇立刻堵了上來。

凱撒端坐在貓爬架的最頂層，目送兩個人類糾纏著進(jìn)了臥室。動作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