頰燒紅，蒼白的嘴唇時而吐出游絲般的泣音。方同喻面無表情地照顧著他，偶爾手指放在他的脖子上，似乎有掐住它的沖動。下一刻便又收回來，咬著嘴唇，眼神陰霾。

方同喻甚至有一點顫抖，默念兩聲，收拾好自己的情緒，頗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地、仿佛想要驗證什么地，將手再次放回那個地方。

接著手指撫摸那纖細(xì)的脖頸，沿著好看的下巴線條上移，到了那無血色的嘴唇。

柔軟，干澀。半晌，他移開手，低頭將自己的唇印上去。

他是與祝樂辭一同睡的——這也是第一次。對方因病痛而睡不安穩(wěn)，如同一條蒸鍋中的魚，徒勞地扭動身體。方同喻將他禁錮在懷中，沒有出聲安慰或恐嚇，只是緊緊皺著眉頭，閉著眼睛。

久了，祝樂辭才安分下來，往他懷里鉆了鉆，渴求人體的溫暖。

祝樂辭在他面前時從來怯弱又自卑，除此之外便是深深的依賴，一如此時。很早之前，他對此是厭惡又嘲諷的，但他又逼著自己演戲，時間讓感情變質(zhì)，到如今，他不僅習(xí)慣了，甚至還——

一股反胃感涌上，方同喻像觸電一樣腦內(nèi)一麻，如被扼喉，無可抑制的自厭翻滾著淹上，令他難以呼吸。但他不愿意放開自己的手，執(zhí)拗地環(huán)著祝樂辭，額上冒著虛汗，強迫自己陷入睡眠。

而祝樂辭對此一無所覺。

他睡得極沉，被噩夢反復(fù)纏繞折磨，可怕的場景不斷在他身上循環(huán)：被割開rou，被切開喉嚨，被打開身體。在他遍體鱗傷后，行刑人終于給了他一個喘息的小空隙，讓他足以瑟瑟發(fā)抖地放松。

他縮在小小的角落里，不知過了多久，才好不容易從可怕的夢境中掙脫。醒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噩夢中那無情殘忍的人困住?？謶峙c驚慌霎時蓋過所有理智，他短促尖叫一聲，用力推了一把，在被子中像蟲子一般蠕動后退。

方同喻立時醒過來，臉色不佳。嚴(yán)厲的視線一鎖到祝樂辭身上，他就嚇得又叫了一聲，逃避地把自己裹起來縮進(jìn)被子里。

“對，對不起……我……”

方同喻掀開被子：“對不起什么？”

祝樂辭眼中不復(fù)以往的信賴，惶惶然，說不出話。方同喻俯下身去，他便認(rèn)命地閉上眼睛，淚水自眼角溢出，等待接下來的懲罰。

對方卻沒有做什么。大約過了有一分鐘，祝樂辭懦弱地睜眼，出乎意料地，方同喻伸手擦去了他的眼淚，又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你睡了兩天。”

祝樂辭無法面對他，咬著嘴唇不敢看。方同喻道：“給你十分鐘，等會到樓下找我?！?/br>
說罷他便站起身，直截了當(dāng)離開。祝樂辭浪費了半天來想他是什么意思，但想不透，只能夠聽話地爬起來，赤身裸體，在衣柜內(nèi)找出唯一一件襯衫與內(nèi)衣褲，勉強遮擋了自己的上半身。

大腿光溜溜地暴露在外，這令他別扭又羞恥。下身也還泛著疼痛，提醒他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

他以一種艱難的姿勢挪到了浴室，洗了臉，幾乎認(rèn)不出來鏡子里那個憔悴的人是誰。所有的一切都雜亂無章，冰涼的水在皮膚上流過，祝樂辭凝視著自己，悲哀又惘然。

同喻做了些什么呢？

是了。騙了柏贏，讓柏贏和他在一起；搶走了柏贏，綁架了他；強jian，侮辱，錄像……

今早意料之外的溫柔。

“啊……”祝樂辭像只被捕獸夾咬住了喉嚨的動物，發(fā)出無望的哀鳴。他掐住自己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皮rou內(nèi)，尖銳的疼痛傳來，企圖以此讓自己清醒。

我做過什么錯事嗎？同喻是不是有苦衷？不，不，我明明什么也沒做過……他咬住自己的手腕，牙齒比起指甲更加有力。

我明明一直很克制了，我從來沒有對不起過他，我一直信任他們……柏贏知道這件事嗎？柏贏在哪里？同喻，同喻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我……

他頭痛欲裂，癱坐在地，又扒住洗手臺的邊緣努力站起來，摔倒，再次爬起。淚水不受他的控制流了滿面，他喉間哽咽，急切地用水洗去面上的痕跡，將皮膚搓到發(fā)紅，卻怎么也止不住，馬上便到了方同喻給的十分鐘期限。

祝樂辭如夢初醒，匆忙把臉上的水都擦干，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下樓梯時他還摔了一跤，狼狽地跌在地上，手掌膝蓋皆擦破了皮，疼得讓他抽氣。未來得及再次爬起來，方同喻便緩步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身影逆著光，表情一半隱在暗處，看不清。祝樂辭怕得本能退了退，剛想道歉，就被方同喻一把抱起，放到了沙發(fā)上。

他呆住。

方同喻為他清洗了傷口上了藥，語氣冷淡一如以往，仿佛他們之前沒有發(fā)生過那些過分的事情：“你兩天沒醒，先喝水。想吃什么？”

【第六章】

祝樂辭沒敢回答，本就沒有多少的勇氣早已被方同喻打得零落。方同喻也不執(zhí)著于他的回答，熬了白粥，簡單地做了點清淡的小菜，監(jiān)視著他吃下去。

他的表情沒有半分不自然，這反而讓祝樂辭更加害怕。

他看不透這個人，無法明白對方想要做什么，想要達(dá)到什么目的。他的心中滿是疑問與委屈，也有少量的憤怒，想要問出口，卻連嘴巴都張不開。

白粥盛在淡藍(lán)白的瓷碗里，擺在他面前，騰著熱氣。他坐在椅子上，抬起手都費勁。

“要我喂你嗎？”方同喻問。

祝樂辭被他這一聲嚇得連連搖頭，急忙抓起勺子舀了送進(jìn)嘴里，卻被燙到，險些把整碗粥都打翻。方同喻沒有做出什么評價，只是為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他對面。

他們曾一起用餐過，祝樂辭也曾經(jīng)做過飯給他吃，但吃到方同喻親手做的，這還是第一次。祝樂辭低著頭，吃著吃著，眼淚又不受控制掉下來。

直到三天前，他還覺得自己是個幸福的人，生活中雖有不如意，但大體算得一切順?biāo)?。與愛人同居，有一個親近的朋友，還有穩(wěn)定的工作。他原以為自己只配蝸居于角落的淤泥中，如今卻得到了一整個井底，雖顯卑微，但對他而言已是上天的恩賜。

柏贏的生日一個月后便是方同喻的生日。他原先計劃完滿：向柏贏求了婚，他可以再拿自己的積蓄為同喻買個像樣些的生日禮物，既是慶祝，也是隱秘的、對曾經(jīng)同喻成全了他們的感謝。

如今看來，這樣的計劃只像個笑話。

方同喻撐著下巴看他：“你只會哭嗎？”

勺子掉回碗中，祝樂辭捂住臉，眼淚浸透他的指縫。他哽咽著，喉嚨被什么阻塞住，心底努力拼湊了一丁點勇氣，想要質(zhì)問方同喻。

此時卻有門鈴的提示聲傳來，電波滋滋兩聲。祝樂辭茫然抬頭，方同喻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