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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崇一下攥緊了拳。 華英是第一個聞訊趕到的人,這地方已經(jīng)亂了套似的,道上滿地泥濘,血跡斑斑。 她遠遠看見段崇避開進出小廝的道,站在雪地當中,頭頂枯枝積了層層梨花白,壓得枝頭沉甸甸的,最終滑落一下砸在他的肩上。 有個小廝捧著盆出來,快到華英面前不慎滑了一跤,溫水灑了一地,淺紅四流。小廝怕得哆嗦,忙朝著段崇的方向磕頭,見段崇沒有責怪的意思,這才趕緊爬起來收拾。 連華英都看得觸目驚心,何況段崇? 華英看著他都不像是活人,更像個石塑。她走過去,勸道:“最好的接生婆和大夫都在,郡主不會有事的?!?/br> 段崇緩緩閉上眼睛,耳邊細聽風聲和雪聲。很久,他睜開冰珠子一樣的眼睛,對華英說:“虞君呢?” 華英一時不明他為何突然提及虞君,“不知道,剛剛出東城查案子,碰上你府里買藥的奴才,才知道郡主要生了,沒跟虞君在一塊兒。” “在六扇門,請她來罷?!?/br> “甚么?” “去?!?/br> 華英還未見過段崇這般,戾氣橫生,森冷陰狠,與平時所見到俠客段崇大相徑庭。他這樣子分明恨不能殺了虞君才好…… 華英暗下心驚,聽令回到六扇門去找虞君。她怕事態(tài)不妙,想拉裴二哥一同前去鎮(zhèn)個場子。 裴云英一聽傅成璧早產(chǎn)數(shù)日,驚了一驚,又復坐回座椅當中,輕拍著扇骨道:“你讓虞君自求多福罷。” 這下,華英才知道虞君又辦了何等缺德事。她咬了咬牙:“她瘋了不成!存了心要害人是不是?” 裴云英喚了幾只信鷹子,幾乎毫不客氣地將虞君押回段府當中。虞君惱這些人無禮,又怨段崇竟教人如此待她,定然是傅成璧不知告過甚么狀,才讓段崇如此。 等被推著進到這方院子里,虞君看著這一片混亂不堪愣了一下。 段崇見到她,很快又移開了視線,甚么也不說,就這樣等著。 虞君聽見傅成璧的痛嚎聲以及穩(wěn)婆催產(chǎn)的呼喊聲,這才知道出了事。 可眼下是甚么意思?段崇讓人將她押到這種地方,想做甚么? 她踉蹌著走過去,緊緊盯著段崇,質(zhì)問道:“你教我來做甚么?” “你不該多嘴?!倍纬缌滔逻@句話,一直沉默,可他這樣的態(tài)度足足將虞君逼瘋。 她眼里閃著淚光:“怎么?我只不過說了真話,這也要怪到我的頭上?你讓他們押了我來,是不是想著如果傅成璧死在里頭,就讓我給她陪葬?!” 段崇說:“你怎么配?你是罪有應(yīng)得,可明月她沒做錯過任何事……” 虞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段崇,很難想象這樣的話能從他口中說出來。 “你怕嗎?”他走過來,輕輕地問了一句。 “我有甚么好怕的?怕死?段崇,你別小看了人!” 段崇一把扼住她的喉嚨,緩慢又狠地收緊。虞君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張不過咫尺的面孔,卻覺得十分陌生。她的喉嚨很痛很痛,這只手就像鐵鉗似的掐得她難以呼吸,窒息感就如同海浪將她淹沒…… 對死亡的恐懼一剎那全部涌上眉宇,她開始怕了,開始掙扎,任何搏擊招式在段崇面前毫無作用,她的反抗都被牢牢鉗制下來。 “放……!魁……君……” “段崇!”華英趕到就見這副場景,嚇得趕緊上前抱住了段崇的手臂??蛇@人就如山般不可轉(zhuǎn)移,任華英用盡力氣都無法令他松開半分。 終于,死亡瀕臨而至,就在虞君就差一口斷氣的一際,就在華英準備抽刀的剎那,段崇驀地松開了手掌。虞君劇烈咳嗽著,一下咳出一口鮮血,眼前泛黑,失脫力倒在雪地當中,身體冰冷得與這滿地污雪并無兩樣。 華英的刀才剛出一寸,又被段崇冷不丁地打回了鞘。 “放心,我知道分寸?!薄《纬缰匦伦叩礁惭┑目葜Φ紫?,“可如果明月有事,她一定會死。” 虞君聽他這句話,渾身都冷得顫抖起來,唇色蒼白,哆哆嗦嗦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一個人,連用何種力道才能將人扼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會是甚么樣的人?他不急于將人殺死,卻實實在在地讓對方體會到死亡的滋味,喜歡讓人生不如死的手段,這會是甚么樣的人? 虞君想起裴云英那冷冷一句“千機門”。 她不信,她父親最恨邪魔歪道,虞君也是,對于當年在江湖無惡不作的千機門,想必任何有一點良知的人都會對其恨之入骨;但段崇卻是正道的脊梁骨,是江湖人人敬仰的俠客英雄,是驅(qū)逐苗教、迫得千機門銷聲匿跡的統(tǒng)帥,這樣的人怎么可能與千機門有關(guān)系……? 可她現(xiàn)在又不能不信,他殺人的方式絕非正派可以習得的。 時間將人放在烈火上烤炙,無一刻不是煎熬。 傅成璧足足熬了三個時辰才開了宮口,痛苦的叫聲一陣疊著一陣,額上滾汗,她已經(jīng)分不清是骨盆還是腰腹,只感覺渾身都在疼。泛白的手指死命揪著被子,盡力保持清醒,按照穩(wěn)婆教她的話去做。 穩(wěn)婆揉推肚子,大呼一聲:“郡主,用力!再用些力氣!” 劇痛如巨浪翻涌襲來,傅成璧咬緊牙關(guān),痛吼聲從齒間擠出。她深吸一口存足力量,拼盡全身僅剩不多的力氣迎接疼痛,那孩子就好像是她身體里的一片靈魂滑脫而出,撕裂似的痛楚過后,傅成璧眼前驀地全白,耳邊是玉壺和穩(wěn)婆驚喜的呼聲:“有了!有了!孩子出來了!” 緊接著,脆生生的啼哭又響又亮,穿透了窗戶和滿夜里沙沙的雪聲,將沉浸在夜里的段府都喚得清醒。 一干守在外的奴才磕頭拜天,喜極而泣。 虞君癱軟在地上,已經(jīng)凍得身體發(fā)僵。扶著她肩膀的華英深深松了一口氣,不僅是為虞君,更是為傅成璧。 立在窗下的段崇,閉眼笑了一聲,仿佛他親身經(jīng)歷了一場劫后余生,再度睜開眼睛時已全然發(fā)紅。華英走過去推了他一下,才發(fā)覺他渾身都涼透了,她說:“別愣著了,快進去看看?!?/br> 進來時,張妙手正在外間洗手,擰了濕帕子擦汗。熬這些個時辰,對于他這樣上了年紀的人來說實在不好受,中途沒感覺,這會子全松下來,腰都疼得快直不起來。 段崇讓他的女學生先扶他下去休息,待歇好了再來看孩子。 里間已經(jīng)收拾得干凈,胞衣與產(chǎn)褥一并整理好交給了穩(wěn)婆。小孩子包得暖暖和和,已經(jīng)清理過鼻子和嘴巴,現(xiàn)在正好好地同他的母親一起躺在床上。 穩(wěn)婆喜上眉梢,見了段崇就行禮,“段爺大喜,母子平安,郡主誕下的是個小少爺?!?/br> “謝謝……”段崇還愣著,好久才說道,“賞,賞百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