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惠貴妃只道自己是為了爭寵才出此下策，與父兄無關(guān)。念及舊日情分和向家功德，皇上也只是將她打入冷宮作罷。

    這回由皇上親自找出病根所在, 所謂心病自然可以不治而愈了。

    傅成璧托腮, 拿起金枝撥了撥香爐里的沉灰, 若有所思地說：“的確是一舉兩得呢……”

    玉壺疑道：“姑娘這話是甚么意思？”

    傅成璧搖搖頭，不太確定的說：“只是覺得惠貴妃被廢一事，出現(xiàn)得很是及時。近來京城滿城風(fēng)雨, 皆不安寧，現(xiàn)在因為她，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玉壺聽得云里霧里的，其實連傅成璧自己都覺得有些迷惘。

    按照之前她所推斷的，這事的確與惠貴妃有關(guān)；可現(xiàn)在惠貴妃就逮，傅成璧非但沒有撥云見日之感，反倒覺得愈發(fā)迷惑不解了。但若真要是教她說個所以然來，她一時也講不出個一二。

    過了晌午，她起轎去六扇門。

    段崇正在值房中一遍一遍翻看卷宗。精致小巧的繡鞋踏進(jìn)門檻時已放得足夠輕，輕若鴻毛，卻還是讓他輕挑了下眉。

    傅成璧扶著門，探出小鹿一樣謹(jǐn)慎的眼睛，狡黠地望進(jìn)房間里。

    段崇連頭都未抬：“傅姑娘，大白天里是要做賊么？”

    傅成璧眼見還是逃不脫他的耳力，斂衽走出來，笑道：“只是方才聽信鷹說段大人能以足音辨人，便想試試你可真有這樣的本事?！?/br>
    段崇說：“不算本事，聽?wèi)T了而已?！彼畔戮碜冢聪蚋党设?，問：“找我有甚么事？”

    傅成璧說：“的確有一事想請教大人。”

    “你說?！?/br>
    “大理寺的案子封檔后可還有機會重審么？”

    段崇一下起了興致，望著她說：“傅姑娘為何要打聽這個？”

    “我想再查一查韓仁鋒的死因?！?/br>
    段崇說：“韓仁鋒之死是和惠貴妃并案調(diào)查的，現(xiàn)在惠貴妃已然認(rèn)罪，由皇上親自過審，如若再查，怕是有點難度?！?/br>
    傅成璧有些失落，段崇卻是興致正濃，問道：“傅姑娘因何要再查這件事？”

    她搖了搖頭，道：“韓仁鋒死得突然，也只有這件事不是六扇門過手處理的，或恐漏掉一些重要線索，也并非沒有可能?！?/br>
    段崇道：“之前韓仁鋒的尸身現(xiàn)在仍舊停放在大理寺內(nèi)，等明日才會下葬。傅姑娘……”他站起身，慢慢走近她，俯身凝望住她的眼睛，不經(jīng)意地笑道：“你想不想做一些壞事？”

    傅成璧詫異地對上段崇的目光，一時困惑不解。

    直到她提著燈籠跟段崇來到大理寺角門的時候，她才知道段崇口中的“壞事”是甚么意思。

    夜探大理寺，要是驚擾了守衛(wèi)，又不知該鬧出怎樣的事來；可段崇還真是敢，帶著她也無所顧忌，兩個人打著燈籠就進(jìn)來了，段崇似乎對大理寺的防衛(wèi)很熟悉，巧妙地繞過所有巡防。

    傅成璧謹(jǐn)慎地望著周圍，小聲道：“段大人，這種壞事……你、你帶我來做甚么？”左有裴云英，右有楊世忠，任哪個來飛墻走壁都不會拖后腿，怎么偏偏帶她？

    段崇沉聲道：“我聽說你父親曾擔(dān)任過大理寺卿?！?/br>
    “是。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又不能當(dāng)用。”

    兩人正說著話，迎頭就碰上一列守衛(wèi)。

    傅成璧：“……”

    守衛(wèi)訝然地看著憑空出現(xiàn)在大理寺的兩人，一時面面相覷。段崇一點都沒有做賊的心虛，背脊挺得很直，揚起眉，一派浩蕩地看著他們。

    對視片刻，守衛(wèi)隊長先歪了頭看向別處，東張西望片刻，一本正經(jīng)地說：“巡夜的時候眼睛要放亮！可都給我要點兒緊吶！”

    “是！”

    頃刻后，面前的人列隊往別處巡邏去了。

    段崇輕聲道：“走罷。”

    傅成璧：“……”看來這段崇不僅是六扇門的魁君，還是大理寺霸王。

    等兩人到了尸房，守在這里的人不多，只一個看門的老丈，腰間別著一大串的鑰匙，錯落地疊在一起。

    聽見動靜，他掀開眼皮看向來者，意料之中地哼道：“段少卿，沒有上頭的命令，我劉老頭是不會讓你進(jìn)去的。你們江湖有規(guī)矩，官場那也有規(guī)矩！”

    段崇倒也謙恭地先賠了罪，“之前給您老帶來許多麻煩，寄愁現(xiàn)在給您賠罪了?！?/br>
    “喲，您還記得自己上次惹得麻煩呢？”劉老頭說，“段少卿一出手，給人一頓開膛破肚?？嘀鱽眍I(lǐng)尸，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跟人交代。姑婆叔舅的在大理寺外哭訴了三天，還是于大人替老奴掏了五十兩銀子，這事才算過去。”

    傅成璧小聲勸說：“劉叔別擔(dān)心，這次死得人已然無親無故了?！?/br>
    劉老頭這才看見段崇身后還跟著一個小姑娘，打著燈籠走出來，眼神有些出乎尋常的冷靜，嘴巴倒是甜。但能跟段崇混在一起，定也不啥讓人省心的人物。

    他站起來，火光將他高大的身影拉得極長，一擼開袖子，露出的小臂肌rou雄厚，精壯無比。劉老頭沒好氣地說：“那也不行，沒有命令，就是不能進(jìn)！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

    段崇實在不想打，按住傅成璧的肩膀，將她往前推了推。

    傅成璧驚恐地看了段崇一眼，壓著聲音氣急道，“儂不會是來賣我的罷？！”畢竟劉老頭總不能欺負(fù)一個小姑娘……

    段崇卻對劉老頭道：“這位傅姑娘是武安侯的女兒?！?/br>
    劉老頭收了勢，詫異地看向傅成璧：“老侯爺？”

    段崇說：“您這一身功夫就是老侯爺教得罷？”

    他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傅成璧一眼，示意她定要配合。

    傅成璧這才明白過來段崇打得是甚么算盤，心中雖氣段崇的利用，但思及今日來查韓仁鋒的尸首才是重中之重，同他秋后算賬也不遲，轉(zhuǎn)而上前給劉老頭行一禮。

    她溫聲道：“劉叔，韓仁鋒死時我也在場，當(dāng)時驗得匆忙，恐遺漏重要線索，今日夜訪也是我想給自己一個交代。請劉叔看在家父的份兒上通融一回，成璧在此多謝了。”

    她鄭重其事地再而拱手拜了官禮。

    劉老頭狐疑地打量了她一會兒，復(fù)才說道：“你這性子倒是隨了老侯爺……”他又黑著個臉看向段崇：“就知道你這閻王爺比小鬼兒都要難纏?！?/br>
    他的手摸了一把腰間的環(huán)扣，從上面取下一把鑰匙，遞到傅成璧的面前：“先說好了，沒有下次?！?/br>
    傅成璧一笑，說：“謝謝劉叔?！?/br>
    “我在外把風(fēng)，你們只有一盞茶的時間?！?/br>
    段崇道謝，“足夠了?！?/br>
    待兩人前后進(jìn)入尸房，縱然外面也是寒天，可這尸房卻要更冷，像個冰窖似的。

    尸房中還停留著其他的尸首，共計十余具。段崇一個一個揭開白布尋找韓仁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