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頭。

    沈鴻儒半倚在軟枕上，剛一口灌下碗中的苦藥，苦得喉嚨犯嘔。這見了段崇前來，病容才扯出一絲恍若回春的笑意來，說：“稀客啊。”

    段崇將人參交托服侍沈鴻儒的婢女，又將藥方交給她，說：“以后換這副藥喝?！?/br>
    婢女怯怯地看了一眼沈鴻儒。他點(diǎn)頭揮手遣她先行退下，又對(duì)段崇道：“你又去請(qǐng)了哪路神佛來助？”

    “不會(huì)害你就行了?！倍纬缯襾硪环綀A凳坐在床前，盯著他說，“現(xiàn)在朝中大亂，需要一個(gè)人出來主持大局?！?/br>
    “能做得，我已都做了。”沈鴻儒眉宇涌上疲憊，“可我就算是個(gè)神醫(yī)，也治不好皇上的心病。”

    段崇說：“韓仁鋒一案中還有一些疑團(tuán)，我始終想不明白；他的死也多有蹊蹺。但此事皇上已交由于存賢全權(quán)接手，他已將此案歸檔，以我的身份很難再重新開宗調(diào)查?！?/br>
    之前韓仁鋒曾談及自己是為“萬人”而行事，在審訊中又突然改了證詞，說是為求仕途昌順，這種前后矛盾的話令他最后證詞的可信度也大為降低。

    尤其是，他曾在死前說“不該”、“惠貴妃”之類的話，究竟是何意思呢？

    沈鴻儒閉了閉眼，思慮片刻，道：“我會(huì)寫一份公文交給大理寺，令你再查此案。”

    “多謝?！倍纬绲?。

    沈鴻儒輕咳了幾聲，瞧見容光煥發(fā)的段崇，不禁笑道：“你最近是遇上好事了？”

    段崇疑了一下，仔細(xì)回想一番，回道：“似乎沒有。沈相何出此言？”

    “瞧你春風(fēng)滿面的。記得你剛?cè)氤癁楣倌菚?huì)兒，年紀(jì)也不大，可總愛板著個(gè)臉，瞧著比我都老成。咱們師生往街上一站，別人還以為我沈相是請(qǐng)了個(gè)門神，專鎮(zhèn)病邪的?！?/br>
    段崇：“……沈相多休息、少說話，也就藥到病除了?！?/br>
    沈鴻儒低低笑起來，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佯罵道：“臭小子?！?/br>
    兩人交談間，有信鷹子請(qǐng)見：“魁君，皇上有旨，令您即刻入宮?！?/br>
    聞言兩人皆輕蹙起眉。

    段崇即辭了沈鴻儒，遂騎上馬趕往宮中。

    路上，宮里的太監(jiān)向段崇透露了些許消息，只道是今天大理寺卿于存賢突然負(fù)荊入宮，抱著必死之心以薦軒轅，懇請(qǐng)皇上下令收回成命，歸放被羈押在牢的官員和道人。

    據(jù)這太監(jiān)所說，于存賢今天先是在政成殿外跪了一晌，一遍一遍厲聲背著舊朝，將文宣帝擾得心煩意冗，氣得他下令讓人掌了于存賢的嘴。

    而于存賢猶不甘心，即揚(yáng)言說“邪祟一事的罪魁禍?zhǔn)撞⒎撬廊サ捻n仁鋒，而是惠貴妃”。

    這一句便將文宣帝徹底激怒。他令左右將其押到御前，讓于存賢說個(gè)分明，如若發(fā)現(xiàn)其無憑無據(jù)，信口捏造，意圖誣賴惠貴妃，便即刻下令當(dāng)場(chǎng)處死他。

    于存賢就在圣前言道：“韓仁鋒死前曾供出惠貴妃為真兇。只是臣一直未能找到物證，這才沒將此事寫入卷宗，呈鑒于皇上。當(dāng)時(shí)，從前的長寧公主、大理寺少卿段崇以及刑大獄牢役皆在場(chǎng)，都聽得一清二楚，皇上只要傳他們前來，一問便知?！?/br>
    如此，段崇就來了政成殿回話。

    請(qǐng)見時(shí)，他尚能在殿外聽到于存賢慷慨激昂地論辯，“韓仁鋒乃是向家推選，能成為禁軍副尉更是因惠貴妃舉薦。恕老臣大不敬之罪，皇上有意偏袒，區(qū)以對(duì)待，著實(shí)令臣士寒心！”

    文宣帝臉色鐵青地看著于存賢，得知段崇已在殿外候命，隨即傳了他進(jìn)來。

    見了段崇，文宣帝便問：“韓仁鋒服毒自盡之時(shí)，你也在場(chǎng)？”

    段崇回答：“是?！?/br>
    “他說了甚么？”

    段崇只得如實(shí)回答：“他在死前喊了一聲‘惠貴妃’，但由于毒性發(fā)作，沒有再多說就死了?！?/br>
    這一下，文宣帝的臉就全黑了。

    于存賢激言道：“皇上為邪祟所擾，牽連那么多無辜清白之人，孰不知這禍根就是出在后宮之中！”

    他稽首再拜：“皇上始登帝位之時(shí)，謙恭待臣，曾摯言‘必交修余，無余棄也’；今日老臣憶及往事，又思今朝之亂，不禁捶心頓足、愧疚難安。臣斗膽以死規(guī)諫，‘君圣則臣直，君暗則臣佞’，皇上圣明……！”

    文宣帝閉上眼，怒火在胸前積蓄，直沖冠頂，激得額上青筋根根凸起。他揚(yáng)手揮袖，面前的折子一下入小山般崩塌在地。

    他再度睜開的眼睛血紅，眼中情愫卻是恨不足而痛有余。

    “去！傳惠貴妃來見朕！”

    太監(jiān)忙迭撞跑出去傳信了。

    宮里其余奴才都嚇得不敢喘氣，唯段崇擲地有聲地說道：“皇上，韓仁鋒死前并未將話說清楚，況且此案疑點(diǎn)尚存，究竟是否與惠貴妃有關(guān)還需再行查證。”

    卻不出須臾，惠貴妃就進(jìn)了政成殿，觸及于存賢和段崇投來的目光，不禁愣了一瞬。頃刻間，她又恢復(fù)常色，跪下來拜禮。

    于存賢已在文宣帝前將話說到絕地，此時(shí)披肝掛膽，已不畏生死。見了惠貴妃，于存賢正要出聲詰問，欲與她當(dāng)場(chǎng)對(duì)質(zhì)；不想那廂文宣帝先站起了身，步伐沉沉地走到她的面前。

    惠貴妃跪著，文宣帝便也屈膝蹲了下來。

    惠貴妃感覺到他粗糙的指腹冰冰涼的，如同從前在戰(zhàn)場(chǎng)上握過□□后的溫度，笨拙又緩慢，一寸一寸撫過她的面容。

    他雙目通紅，愈顯憔悴，發(fā)出的聲音暗啞，卻一字一句咬得很清楚。

    “挽青，是不是你？”他問。

    惠貴妃許久沒有回答。

    文宣帝再問：“是不是你！”

    惠貴妃垂首，閉眼將洶涌而上的淚意壓下，退身伏地深拜：“臣妾知罪?！?/br>
    作者有話要說：　　必交修余，無余棄也：一定要教誨幫助我，不要拋棄我。出自。

    傅成璧：談?wù)露疾粠彝嫦盗小ㄎ?jpg

    第36章 重審

    一夜之間, 風(fēng)云既改。文宣帝將惠貴妃打入冷宮，下令不再追究下去，之前涉案抓捕的道人和官員在核查無嫌疑后一一釋放。

    皇上廢棄惠貴妃的消息傳到武安侯府的時(shí)候, 傅成璧稱不上驚訝, 但莫名有些意外。

    玉壺這廂添著安神的香，不禁感喟道：“好在她趕走了姑娘，否則豈不是要波及到侯府來？先前單單死了韓仁鋒一個(gè), 便是拖了許多道人和官員下獄, 牽連朝廷都廢政多日；這回好在捉住了罪魁禍?zhǔn)?，還無辜人一個(gè)清白不說, 最最要緊的是，皇上的病也能好了?！?/br>
    如果再牽連旁人, 皇上就要發(fā)罪惠貴妃的母家將軍府。

    向?qū)④娛莾沙铣?，曾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 手握重兵。因后宮、前朝一向了不相干，如若要因此牽扯出向義天向?qū)④? 于國于民都不是甚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