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門上仍有一張字條：

【對不起?！?/br>
明明他已經(jīng)來了，卻又走了。葉本初捏著第五張字條，哭笑不得，這還是他認識的程立霆么。算他厲害，至此，葉本初的氣徹底消了，或許敗在那小畜生手里，是命中注定吧。

段喬的邀約來得太過及時，葉本初一口答應(yīng)。只是沒想到這頓飯程立霆不在，柳雅甜倒怡然自得地坐在程母身邊，兩人不時私語，親密得如同一家人。

程立欣挺著肚子坐下道：“筍干老鴨煲，腌篤鮮，蔥油鱖魚，都是硬菜，你們吃啊?？上ЯⅥ裢碛植换貋?，我還做了他愛吃的紅燒rou?！背谈咐浜咭宦暎骸疤焯旄闫吣砣?，公司項目看不牢，去搞什么影視投資！”葉本初一詫，原來影視公司并不是程氏的主業(yè)，而是程立霆創(chuàng)立的。段喬難得膽大插話：“爸，現(xiàn)在影視業(yè)賺錢快，比我們搞項目好多了……”程父瞪他一眼：“虛招子！搞些戲子產(chǎn)業(yè)有什么出息！和他那個健身房一樣，他要是再這么下去我就——”

“爸！”程立欣打斷他，“你已經(jīng)退下來了，就少發(fā)表意見了，吃飯吧?！痹谒闹苄?，飯桌氛圍回歸正常，葉本初終于明白程立霆為什么會用那種語氣說出那句話了。

他怕他一手養(yǎng)大的嬰兒夭折在他心愛的人手里，愛恨交織，沖昏了他的頭腦。

筵席已散，各回各房，柳雅甜留宿客房，所以葉本初又要睡到程立霆臥室。這正合他意，但柳雅甜別有深意的目光刺向他，叫他有幾分不自在。說好的公平競爭，葉本初好像因性別因素略勝一籌。

他洗了個澡，裹著浴衣忐忑地給程立霆打了個電話：“嘟——嘟——嘟——喂？”

“喂?！?/br>
葉本初緊張地揪住自己的浴衣帶子：“我，我在你臥室里……”“是嗎？”“我等你回來?！薄芭叮俊薄拔矣性挕瓕δ阏f?！薄笆菃?？”“你……你在哪兒？”

“……”程立霆有幾秒的屏息，“我在你門口?！闭f罷，臥室的房門被打開了，他就這么帶著一下巴青色的胡渣，落拓地站在那兒，葉本初一下子站起來，看著他說不出話來。這是他們第一次踩到點兒上的鬧矛盾，兩個人都有火氣，卻在再次相見時，放下了種種猜忌和惶恐，他不由自主上前幾步，他慢慢張開雙臂，兩個人無聲地擁抱在一起，緊緊地。

程立霆吻上葉本初的嘴唇，他們難舍難分地糾纏在一起，彼此靠近，彼此溫暖，誰也沒發(fā)現(xiàn)有個人就站在門外看著他倆忘情接吻……

第五十六章

要不是吻得缺氧迫使葉本初迷離地睜開一條縫隙，他怕是怎么死得都不明白。站在程立霆背后的那道身影有著與其相仿的五官容貌，但在歲月的雕刻下呈現(xiàn)出過于凌厲的態(tài)勢。與方才在飯桌上含怒高喝的模樣截然相反，此時的程父正用一雙鷹隼般的厲眸陰鷙地盯著他倆……交疊的身影。

葉本初陡然一驚，使出渾身力氣將程立霆一把推開，后者還在他的唇舌間探尋溫暖，猛然被推拒，心下頗有些惱怒，卻發(fā)現(xiàn)葉本初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后，他警覺地回身，看見門口站著的人，神情亦是一峻。

“爸……”半晌，他才開口叫道。

葉本初站在他身后，臉色白得像刷了層漆，抽動的嘴角也想勉強自己說出點什么話：“我——”

“不知廉恥！”

平地炸開的一聲怒喝，在黑暗中憋悶了數(shù)分鐘的程父終于像印度尼西亞的火山一樣噴發(fā)，他簡潔明了地用四個字概括了方才程葉二人的無恥行徑。葉本初肩頭一縮，局促地揪緊自己的浴衣，他在別人家里，睡在別人的臥室里，穿著別人的浴衣，還試圖和別人的兒子發(fā)生性關(guān)系，夠得上這四個字。

程立霆向左挪了一步，擋在了葉本初前面，十分冷靜地對自己的父親說：“我們是正常戀愛關(guān)系?！彼唤忉屢擦T，偏要說些直戳人道德高壓線的渾話，程父顯然大吃一驚，面部五官全然扭曲：“儂、儂個小赤佬！管你太松是伐？做得出這種伐要面孔的事體來！”

葉本初頭皮發(fā)緊，他已然亂了分寸，瞎強出頭，試圖解釋：“阿嗦（叔叔），吾、吾……”程父氣得呼吸都在發(fā)抖，深吸一口氣只聽得這口長氣跟琵琶的弦兒似的：“小葉，儂歲數(shù)伐小咧，哪能做得出這種事體來？兩個男的……男的……伐要面孔！”

“啊喲，吵撒么事體啦（吵什么事情）？”走廊的拐角處傳來程母的嗔怪，“欸，雅甜，儂立嚯做撒啦（你站這兒干嘛）？”

“阿姨，吾啊伐曉得呀?！绷盘馃o辜的聲音打破了僵持的局面，她扶著程母拐過走廊來，看見程父和程立霆面對面杵著，跟兩座雕像似的，再近點，才能發(fā)現(xiàn)臥室門里還有一個穿著浴衣無地自容的男人。

程父似乎深覺恥辱，并未向程母告狀一字半句，而是擺出兇狠的姿態(tài)，用手指著程立霆道：“斷清爽！聽見伐！做寧，要點面孔！”他的目光別有深意地蟄了葉本初一下，只一下，仿佛把他近六十年來的人生觀念都傾倒給了對方，這是符合主流價值的道德思想，唯一的正確的思想。

“爸……？你們吵什么？”挺著孕肚的程立欣踩著拖鞋姍姍來遲，“老段都睡死了，你們精神頭這么足??？……立霆，你回來了？”程立霆對著jiejie點點頭：“嗯?！薄岸歼@么晚了，爸，有什么事非要現(xiàn)在和弟弟吵的？”程立欣總是護著她的寶貝弟弟，“他工作這么累了，你就別找事了嘛。”

“我找事？呵呵，呵。”程父冷笑起來，“你問他！再問你們的好朋友！問！”說罷，程父憤然拂袖，留下一團霧水的眾人走了。程立欣知道她爸總間接性發(fā)飆，有時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她認為這次也是，只好笑笑打圓場：“我爸肯定喝多了，大家都睡吧。立霆，你叫你葉大哥別吹空調(diào)著涼?！?/br>
“嗯?！?/br>
柳雅甜怯怯地喊了一句：“立霆哥?！背塘Ⅵ戳怂谎?，隨手關(guān)上了門，轉(zhuǎn)身一看，葉本初已經(jīng)把長褲穿在了腰上，襯衫的一只袖子反了，他越是著急越是套不進去，整個人像個犯了癲癇的狂躁癥病人，四肢亂舞，神情茫然失措，只有一雙頻繁眨動的眼睛泄露了他天崩地裂的情緒。

程立霆上前抱住他，纏住他揮舞的手臂：“我?guī)湍??！彼嶂弊釉谌~本初臉頰上親了一口，“你可以留下，其實?！?/br>
葉本初一愣，隨即“呵、呵、呵”地笑起來，語氣苦澀：“你爸的話還不夠清楚嗎？我們應(yīng)該斷了，斷得干干凈凈才對?！背塘Ⅵ唤致犓?，“我不敢想象再讓老段和立欣知道我們的事情，我覺得他們會崩潰的。你爸，你爸說得對，我歲數(shù)不小了，我怎么能——”

“能什么？和我在一起，丟你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