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打雷一樣敲在心口。

季遲感覺到說不出的害怕與惶恐。

他生怕下一刻，就聽到那位和自己mama一樣的女人說出：“——把垃圾丟出去！”

然而這樣恐怖的句子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xiàn)。

下一刻，客廳的燈光被打亮，本來籠罩在昏暗中的兩人出現(xiàn)于柔和的光暈之下。他們的對話開始隨著燈光帶來的安定而清晰起來，季遲終于能夠分辨出他們在說什么了……

“mama，警察局那邊沒有結果。這意味著他沒有父母嗎？”

“這意味著他們暫時找不到他的父母。”

“那mama，警察局里的阿姨說最好將他暫時寄放在孤兒院。他們會繼續(xù)尋找他的父母?！?/br>
“是的。”

“可是我今天去孤兒院看過了，那里的孩子過得好像不太開心，如果我把他放過去，他會過得開心嗎？”

“……”

“我能留下他嗎？他看上去好可憐?！?/br>
“你能夠承擔起留下他的責任嗎？”

“什么責任？”小孩子迷茫地問了一句。

然后女人和孩子一起轉過了身來，他們的目光都停留在季遲身上。

并不尖銳，沒有惡意，始終只充滿柔和的善意。

她拍了拍自己孩子的肩膀，讓他把季遲牽到面前。

六歲大的孩子興匆匆地來到季遲面前，把縮在角落的小團子拉起來一起走到了mama身前。

兩人一高一矮，一大一小，排排站在女主人跟前，等待著檢閱或者宣判。

女主人蹲下身，她的目光與兩個小孩子平齊。

她先抓起了自己孩子的手：“這不是你平?？吹降哪切櫸铩?/br>
“他為什么會是寵物？”小孩子依舊不理解這一點，“他和我一樣。”

“他和你一樣?！迸魅擞肿テ鹆思具t的手。

好像平生以來第一次，季遲感覺到有源源不斷地熱量從肢體相接處的地方傳來，他幾乎被燙著了。

“如果你要留下他，他就是你的弟弟。我會愛他，你也愛他；我會照顧他，你也會照顧他。他會和你分享你的所有東西，電視，玩具，床，桌子……你的房間就不再只屬于你自己了，你最愛吃的零食也不再只屬于你了，你也不能每天霸占著電視只看自己喜歡的節(jié)目?！?/br>
家庭中另一個成員的加入絕非如此簡單。

但這一切的形容對于一個孩子已然足夠。

小孩子開始踟躕。

他的目光在自己mama和季遲身上來回轉動，好像正在評估自己是否應該做出這樣大的犧牲。

季遲全身緊繃，他再一次開始發(fā)抖。

小孩子輕而易舉地被打動了。他小聲說：“他看上去真可憐，我不留下他的話，他會不會發(fā)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們就留下他吧，mama……”

“那他從現(xiàn)在開始就是你弟弟了?！?/br>
兩只小手被女主人交疊在一起。她微笑地叮囑自己的孩子：

“你要記得保護他，不論什么時候都不能丟下他?！?/br>
“你愛他?！?/br>
“我愛你們?！?/br>
陳浮答應了。

他握住了季遲的手，他將他帶入自己的家庭。

然后一轉眼，到了現(xiàn)在。

兩個已經成年許久的男人面對面坐在沙發(fā)上。

季遲再一次地，輕輕點著自己的手指。

他說：“我們的mama……”

他沒有接下去。

幾分鐘后，他再說：“可惜天不假年。”

——————————

第二十九章

“……她什么時候，”陳浮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有點干澀。他頓了好一會，才再次開口，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平緩了許多，“去世的？”

“八歲?！奔具t回答，“你八歲的時候，我六歲的時候，二十年前的事情了?！?/br>
陳浮沒有回答。他說不出自己此刻的感覺。

回憶本身已經讓人無法承受，而當回憶都回憶不起來的時候呢？

他覺得自己像是被阻隔在玻璃窗外的人，努力了無數(shù)次，依舊無法將手伸向屬于自己的、近在咫尺的東西。

他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無能為力，將他緊緊束縛。

辦公室的門鈴在這個時候突兀的響起。

季遲沒有表示，陳浮也慢了幾拍才反應過來，從沙發(fā)上站起過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他的好朋友蘇澤錦。

陳浮怔了一下，然后側身讓出進門的位置來：“今天怎么突然過來了？”

“紐約的行程結束了，我馬上就要乘上回去的航班，在回去之前再來你這邊看一眼，研究一下我的資金到底安全不安全——”蘇澤錦一邊說一邊走進辦公室，然后他就看見了坐在辦公室中的另外一個人。

“……”蘇澤錦認出了人，“你的客人？”他看了看兩人，“你們現(xiàn)在的關系……看上去還不錯？”

“——”陳浮。

“我和他可是親密的兄弟。”季遲在一旁給出答案。

“……”陳浮。

“……”蘇澤錦同樣。他覺得眼前的這一幕頗為熟悉，簡直引起了他某種感覺不太好的聯(lián)想。

“我和他的關系……”陳浮這時候總算出聲了，他勉強說，“還算不錯吧?！?/br>
果然就是我想的那樣。蘇澤錦簡直秒懂，他對著陳浮唏噓了一下：“你也是不容易啊……”碰到一個甩不掉的折騰人的神經病什么的……

陳浮盯著蘇澤錦唏噓的臉看了一會，直覺告訴他，他不會想知道蘇澤錦究竟在唏噓著些什么。

好在蘇澤錦對這些東西已經完全適應習以為常了。

既然陳浮現(xiàn)在和季遲關系不錯，他也就向季遲伸出手說：“上次揍了你一拳，不好意思?！?/br>
“你應該再揍他一拳。”陳浮在旁邊吐槽。

季遲大方地和蘇澤錦握了一下手：“沒事，這種小事我一向不放在心上?！?/br>
三個人說說笑笑，也就做到了沙發(fā)上。

陳浮先回自己辦公桌的位置，從書柜中取出有關于蘇澤錦的那一份投資計劃，拿給蘇澤錦看。

“我之前開玩笑的，你還真拿來給我看啊……”蘇澤錦吐槽了一句。

“還沒有完全做好。反正早晚都要發(fā)給你看，你既然自己來了就順便看看吧?！标惛』卮稹Ｋf完看季遲坐在一旁無所事事，索性就拿起季遲的那份資產，和季遲說，“你這些錢是怎么來的？”

這種近乎親密的質問讓隨便翻著自己投資計劃的蘇澤錦側了一下眼。

陳浮沒有發(fā)現(xiàn)。

季遲回答說：“之前你不是猜到了？就是奎特家族剩余的那些財產?！?/br>
“你看起來不像是個會玩商業(yè)的人?！标惛≈锌险f。

但這個不客氣的評價又讓蘇澤錦側目了一下。

“但我會看人?！奔具t一臉其實我是個萌萌噠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