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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根本不覺得有人這般膽大包天,還敢去而復返?“沙沙……”夜里寒冷的山風,吹過了冷翠的竹海,讓那竹枝搖曳在月影清輝當中,疏朗又挺拔。一眼看去,一個人也沒有。可這一次,他沒敢進去。這周遭的地形,他也清楚。屋后不遠處便有一座小土坡,上面落滿了竹葉。沈獨強忍著身上的傷勢,在這天寒地凍之中,硬生生地伏地藏了起來。泥土腥氣,冬竹清氣,還有自己喉間的血腥氣,一并將他包裹。這一伏,便是整整兩個時辰。兩個時辰里,沈獨幾乎要忘記自己是在天下江湖人士可望而不可即的不空山,恍惚間只以為自己回到了幼年的懸崖下。又冷,又餓。天茫茫地茫茫,可留給他的棲身之所,只有亂石從中那小小的一隅。還要忍著痛、含著苦,與風爭,同雨搶,共雪斗……所有所有的名利,欲望,權(quán)柄,在生死的面前,都是狗屁。為了活著,他曾低入塵埃;為了活著,他愿埋首灰土。所以在這樣的一刻,他是如此地耐得住性子。任由心脈間那一股不屬于自己的力量橫沖直撞,任由四肢百骸里的劇痛褪去,換上一種螞蟻蝕骨般的奇癢……六合神訣,到底還是提前發(fā)作了。他本以為自己會有什么特別的反應,一直擔憂著,忌憚著,可真等它開始發(fā)作起來,那一顆心反而平靜極了。斷頭臺上的刀,沒落下時,讓人心顫顫、意懸懸;一旦干凈利落地砍下了,便是塵埃落定,什么都了斷了。一如此刻的沈獨。兩個時辰過后,是殘夜將盡時。山頂上的天機禪院,搜尋了小半夜,約莫也沒有尋到他的蹤跡,更不見任何一個人來到這一片竹海,進入那一間竹舍。就連平日為他送飯那和尚都沒來。黎明的時候,周遭便安靜了下來。山頂上禪院的燈光,也滅了不少。只有零星的幾盞,還亮在高處,仿佛要照亮這長夜,與這即將亮開的天幕共明。危險,似乎過去了。“咳……”這時候,沈獨喉嚨里才冒出了那壓抑了近兩個時辰的劇烈咳嗽聲,抬了手指一捂,殷紅的鮮血便從他蒼白的指縫間淌了出來。長久蜷縮的身體,已經(jīng)有些僵硬。從這土堆后面起身的剎那,他險些狼狽地跌倒回去,還好伸出手來扶了旁邊的修竹一下,才站了個穩(wěn)當。昨夜他走的時候沒有滅燈。燈盞里的燈油燒了一夜,那昏黃的燈火本就不明亮,此時更是暗淡了許多,甚至與沒有沒什么分別。沈獨推門進去的時候,幾乎以為自己走入了一片黑暗。過了好半晌,他的眼睛才適應了,漸漸能看分明這屋內(nèi)的種種擺設(shè),皆與他昨夜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只有一樣不同。那就是他自己。離開的時候還是七成的功力,回來就剩下四成不到;離開的時候傷勢已經(jīng)復原了七八分,回來的時候又與剛落難之時相差無幾。甚至,更糟糕。因為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一股趁機在他體內(nèi)肆虐的力量……六合神訣,名為神訣,實為邪法。此功法來歷便不正,他修煉更出了差錯。十年中,受此磋磨無數(shù),每每發(fā)作起來屈辱萬分,痛不欲生。修煉越深,則反噬越強。而如今……他修煉此訣幾乎就要大成,反噬的力量強得離譜。更不用說他此刻修為受損,更身負重傷,根本無力對反噬之力進行任何有效的壓制。換言之,這一次發(fā)作,將會比往常任何一次跟猛烈、更痛苦!且他眼下的處境,也比往常任何一次都來得困窘,來得兇險……昨日他才傳信給顧昭,也不知對方是否收到,又是怎樣的答復。所以現(xiàn)在是,他出不去,旁人進不來。就連天機禪院……他現(xiàn)在也不敢進去。前后左右這么一思索,擺在他面前的,竟然只有一座獨木橋!“那和尚……”沈獨還記得,他問,佛祖割rou喂鷹,舍身飼虎,他愿不愿意渡自己。然后和尚搖了頭。那一瞬間,他沒跳起來掐死這和尚,簡直算是仁慈了!“說你娘天無絕人之路,現(xiàn)在卻非逼老子上個和尚!”身體里,那一股異樣的感覺,已經(jīng)伴著經(jīng)脈中竄上來的陰冷寒氣,席卷而來。嘴里雖罵罵咧咧不干凈,可那兩瓣薄唇,已經(jīng)開始了隱約的顫抖。他覺得自己兩腿都在發(fā)軟。可目光抬起之時,卻是一抹亮極了的狠色。茶壺就放在桌案上。沈獨知道,里面的水已經(jīng)冷了。但他依舊掙扎著走了過去,翻出一只干凈的茶盞,先倒了大半杯水進去,而后便顫抖著手指,自袖中取出了一枚兩寸長、小指粗細的淺綠琉璃小瓶。指尖一劃,那瓶蓋便已撥開。內(nèi)中沒有藏著什么丹丸,只是一點無色無臭的水液,單這么看,既看不出是什么功效,也看不出是什么來歷。他手一傾,這水液便一點不剩地,從細細小瓶中傾下。“滴答答……”只片刻,便與杯盞中的茶水混在了一起,看不出半點痕跡。做完這一切之后,沈獨額頭上已經(jīng)覆了一層細細的薄汗,根本站立不住,一下便順著桌案邊角委頓地坐在了地上。熱潮如浪卷來。他費力地眨了眨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只猜那和尚今日必定要來得比往日更早一些。畢竟,出了這么大的事,真能一無所覺嗎?事實上,他所料也的確不錯。黎明之后,天邊的霞光漸漸冒了出來,山上照常地敲過了早晨的鐘鼓,以提醒禪院中的弟子,是時候去做早課。那熟悉的腳步聲,便在半個時辰后響起。“吱呀”一聲,月白的僧袍出現(xiàn)在了門內(nèi)。盤坐在桌案下苦苦撐著的沈獨,這時候反倒不慌不忙起來。除了額頭有薄汗,面上也多了一層異樣的薄紅之外,他看起來與往日并無什么區(qū)別。見他走進來,他竟然還調(diào)笑了一聲:“今天倒是來得很早,不過一點吃的也不帶,是準備要餓死我嗎?”僧人從沒在這個時辰來過。東方天邊的霞光,猶帶著山間一點點帶著霜露的冷意,浸染在他月白的僧袍上。分明普通得多,可在他走進來的這一瞬間,沈獨竟覺出了一種怪異的熟悉。是因為,天機禪院的和尚,都給人這種感覺嗎?他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僧人的身上,眸底隱隱有什么燃燒的火光;僧人的目光也落在他的身上,平和不起半點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