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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周遙從本班隊伍里溜號,拉住黃瀟瀟問瞿嘉呢,已經(jīng)找不見人了……下午的“杰杰”比較安靜,喝酒鬧事的那些人都還沒來,等著晚場鬧呢,大廳里放著舒緩的輕音樂,幾位散客輪流上去點歌,唱卡拉ok。也是在那天,下午場的“杰杰”歌廳來了熟人貴客。幾位中年婦女大概是覺著“錢柜”ktv的免費午餐太油膩,而且坐到單獨小包間里,沒有服務(wù)生全程服侍又不能讓其他客人左右圍觀,怎么顯示一行人消費的氣場派頭呢。瞿嘉坐在舞臺一角,坐在鍵盤后面,都不用抬頭,余光就掃到來人了。真就是熟人,冤家路窄。就是原來廠子里蔡師傅那位媳婦。老蔡媳婦穿著一件大蝙蝠袖擺的名牌洋裝,袖口一兜就帶出兩股氣勢,邁著龍虎步就進來了。一步能頂旁人兩步,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蹚開歌廳桌椅,就像當(dāng)年蹚平機床廠正門口那條大街似的。老蔡媳婦就在正中的大紅轉(zhuǎn)角沙發(fā)坐下,回頭招呼她那幾位鐵桿兒麻將搭子。后面還跟著一位挺大肚子的年輕的,穿著輕薄的真絲孕婦裙裝,就是老蔡他家的閨女。人都是拼命要往高處走的,上去了就不會下坡回來。如今的蔡家媳婦,當(dāng)然不會再回機床廠門口,去副食店再買塊點心、買盒豆腐了。生活的圈子消費的地盤,都完全不一樣了。……進來沒有十分鐘,所有服務(wù)生被拎過去罵了一圈兒:煙都掐了,燈光調(diào)遠,月季花拿走,飲料果盤趕緊端上,噴了香水的客人都挪窩滾蛋吧,熏著孕婦打噴嚏了!白小哥把一大堆月季花瓶往吧臺里一推,抖著肩膀笑作一團,還拼命給瞿嘉打眼色:你來。“說是嫁了香港大老板,這排場?!?/br>“九龍大佬的女人,都沒見過,好怕的哦~”“來咱歌廳消費點歌?不能夠啊,我以為姑奶奶們是來收購的,不把咱這塊地這棟房子直接買走?”“人家買你這破房子有嘛兒用?不把京廣中心買了都對不起香港大老板的投資眼光!”“哎呦媽啊,買我吧!老子身強力壯體健貌端,我還比香港大老板年輕多了,我好使啊?!?/br>噗——“你還真不挑?!宾募尾怀闊熈说种笓芘蚧饳C,冷笑一聲。“還挑啥???有錢啊!”那小哥說。“對著葉子楣邱淑貞的錄像帶你丫好使,那邊沙發(fā)上坐的,對著哪個你能好使?”瞿嘉說。眾人低聲哄笑,全都萎了,生鐵伸縮棒兒都不好使了。“挑啥啊你嘉嘉?給我在北京四環(huán)以里也買一棟樓,我都能被富婆掰直了你們信不信呀?”白小哥把臉埋到瞿嘉的肩膀上,笑。“我是直的都被嚇彎了?!宾募涡÷曂虏垡痪?。你是直的么,你哪是???白小哥捅了瞿嘉肋下,甩出你我之間心知肚明的眼神,憋跟我裝了。我是,我是直的。瞿嘉用眼神回答對方,我沒有喜歡男人,一直就沒彎過。麻將搭子上去唱了幾首鄧麗君,唱太難聽被轟下臺了,就想點樂隊的歌手給她們唱歌。老蔡媳婦那時才終于發(fā)現(xiàn),大廳里唱歌的人,是她認(rèn)識的瞿嘉。竟然是瞿嘉。在廠子里大名遠揚的、瞿連娣家的兒子啊,來這地方唱歌。你的mama竟然讓你來這種地方。瞿連娣自己下崗了掙不上那份工資,家里都快斷糧了沒有收入,把兒子拋出來在這種不正經(jīng)的地方拋頭露面掙錢,挺寒磣的吧……瞿嘉坐回他的鍵盤面前,輕輕地彈幾個音,就沒搭理對方一句一句的驚呼和質(zhì)問。反正這么多年在機床廠大院里,他就這么一副個色又渾球的樣子,都不用裝。他就沒有變過,也不想變。變的都是其他人,他身邊的人紛紛地離開、走遠,他仍然留在原地。老蔡媳婦那時的表情很是悲天憫人,同為做母親的人,也有子女在側(cè),望著別人家子女,也能勉強擠出幾分對世事命運的感慨與同情。就好比她在家門口,遇見哪只傷了腳的流浪小貓,也會給那倒霉落魄的流浪貓拋幾塊餅干呢,感嘆一聲真可憐啊,自求多福吧!在歌廳里客人點歌是給小費的,歌手掙的也是這筆外快。老蔡媳婦于是翻開手包掏出票子,一指蘸著舌尖唾沫,把鈔票捻開數(shù)一數(shù),覺著給多了又塞回去兩張,把那八百塊擱在茶幾上:“就給我們唱兩首歌唄,瞿嘉。”太好心了,非常善良了。她跟瞿連娣吵架就吵過至少三個回合,你來我往多年都未能分出勝負,但在瞿嘉這里,在對比攀比雙方子女這一項,已經(jīng)覺著贏大了,臉面驕傲在今天賺得盆滿缽盈,盯著瞿嘉當(dāng)真挺同情的。瞿嘉在鍵盤前臨時就彈出一段編曲前奏,臉望向舞臺有光的地方,都沒搭理對方點什么歌,那天就一直在唱自己寫的歌。怕歲月悔改,想你想到作廢。回頭看那胡同口,你卻站在那里。雪花從你臉上,下墜。雪花在我眼底,下淚。那年陽光正好,我說你最珍貴。……“唱吧?我女兒最喜歡了?!崩喜滔眿D流露出喜氣與優(yōu)越,“付笛聲任靜那兩口子唱的,夫婦恩愛,寓意也好!”“俗,太俗了!”麻將搭子1號大媽不能忍了,“你怎么不讓他唱嘛,好meimei呀,情哥哥啊,寓意更好!”后面的一排服務(wù)生小哥,集體痿了,這次是真的不能好使了。白小哥一臉生無可戀,充滿同情地看著瞿嘉,完蛋了,恩、恩、愛、愛、纖繩蕩悠悠……“別唱大陸的歌,忒俗氣了!”麻將搭子2號大媽說,“唱,那首歌老好聽了!”白小哥捂了臉,這是逼著瞿嘉在和二選一。沒得挑了,選吧。瞿嘉抬頭面對那一桌客人:“您自個兒唱吧,我不唱?!?/br>“為什么不唱啊?”麻將搭子1號說。“歌太難聽了,”瞿嘉說,“這么難聽只能您幾位唱?!?/br>“你這小孩兒怎么說話呢?”麻將搭子1號說。“我說,這歌您唱更合適?!宾募慰粗恕?/br>“我們來點歌的,讓你唱什么你就唱什么,是你點我還是我點你啊?”麻將搭子2號說。“看見那邊音響了么?”瞿嘉一指旁邊的大黑音箱,“您過去摁個鍵,您讓它唱什么,它就能放什么。”“你這樣兒……簡直是……對長輩什么態(tài)度?!崩喜滔眿D搖搖頭。這孩子,沒救了。兩位大媽想從桌上抄起東西扔人,可惜月季花瓶都撤掉了,桌上只有飲料果盤,沒吃完舍不得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