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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弟兄都很義氣,所以我死不了?!?/br> 當真是很講義氣,這群殘兵在自己都難顧得上時,還沒有扔下重傷的大哥不管,可見無論到了什么境地,人與人之間道義多少都存著點,所以人是人,不是畜牲。這么想著,對這一百多號散兵游勇印象好起來。 沒有多少草藥,好在這位大哥很是能忍,如果運氣好,他會活下來。因為他們身上盔甲式樣和臉頰上黥著的雙雁,我猜出他們大約就是朱溫的對頭,朱瑾麾下的雁子都,這位重傷大哥,看樣子是個副都頭。朱瑾大軍被朱溫擊潰后,這些人定是歷了千辛萬苦才逃出來。臉上的刺青就是一座活牢獄,無論到哪里都會被人認出來,所以他們一直往無人處走。 我不得已跟著他們走,一路越走越荒僻。好在一來就發(fā)現(xiàn)他們面上并無饑色,有十幾人推著小推車,大概有許多糧食。這讓我很欣慰,雖不知會被帶到哪里,但能吃頓飽飯還是很好的。晚飯時,他們卻為我提供rou食,腌漬過的,說是馬rou,我這一驚不小,額上立時滲出冷汗。一群流寇,在這樣境地下,能有馬糧吃都是不易,更何況馬rou。 于是我說:“我信佛菩薩,不吃酒rou?!?/br> “以前也有個兄弟是不吃的,他現(xiàn)在死了?!彼麄兝湫Γ粗医啦莞?,猜我?guī)滋炷莛I死。 他們在憤怒,憤怒我與他們不一樣,到了這一地步,還裝什么。我也在憤怒,憤怒我向往多年的人世,原來也不過如此。高貴的人,建造城池,勞作穿衣,寫詩作賦,講禮節(jié),懂仁義,萬物之靈的人,原來真的可以同牛馬一樣的被割下rou來,煮熟,放上佐料,吃掉。味道上或許還有不如。早知如此,我當初泡在污穢的水中時,又何必去羨慕在橋上行走,可以重新生而為人的亡魂。全是笑話。 他們雖然憤怒,但也不能殺了我,因為那重傷的副都頭,他是他們的大哥。我雖然憤怒,但仍盡心為那重傷的副都頭縫合他撕裂的血rou,敷上藥膏,看他慢慢好起來,他是我的病人。 大約走了十多日之后,意外逢著一個荒僻的村莊。有不多的老人,女人和孩子,都是衣不蔽體,面有饑色的。這很好,在我看來,比遇到一個富庶的村子好。這些大兵離開家鄉(xiāng)后,他們自己的家鄉(xiāng)也是這個樣子,他們總不至于忍心做出什么來,我這樣想。我錯了。 深夜時,村子里只有一棵枯樹佇立的那片空地上燃了篝火,火上烤了rou串,滋滋地響。不多的幾個年輕姑娘流著淚擠出笑容,赤腳在圍著篝火,在散發(fā)著腥味的紅色土地上跳舞。士兵們用搶來的銅盆鐵罐拼命敲著,大聲唱著歌,唱到喉嚨嘶啞。在吃著燙嘴的rou,唱著粗鄙歌謠的間歇,自然而然地喝上一口搶來的烈酒,快意極了。 副都頭因為傷勢的緣故,不能喝酒,也不能大口吃rou,大聲說笑,但仍很滿足的望著眾人。目光安然而溫和,使我?guī)缀跻詾樗莻€善良的人??上兹绽锱P在牛車上發(fā)號施令時,那兇狠樣子令人終身難忘。 我火光下頹然坐著,心里很不快活,我安慰自己說,這一定是舞跳得并不是很好看,歌也不好聽的緣故。 有一個留絡(luò)腮胡的兵丁大笑著,把烤rou喂進嘴里去,不過他沒能咽進去,反而吐出了白沫,弄臟了那一大把很有男子氣概的黑胡子。然后他癱倒在自己的嘔吐物上。 “大夫,快些看看他,這家伙怕是羊癲瘋犯了?!?/br> 我俯下身去,看著他,他是因我而死的,因為還有時間,我想記清他的臉。他自然沒有發(fā)羊癲瘋,只是毒發(fā)了而已。 在他們白日里忙著殺人時,我沒有撲上前去阻止,義正言辭地譴責他們?yōu)E殺無辜,再用圣賢之道去教化他們。只有傻子或圣人才會這樣做。我只能背過臉,不去看。太多的血,讓我覺得干渴異常,遠了人群,只往僻靜處走,忽然間聞到了酒味,推開一扇陳舊的木門,找到了幾壇酒,濁的。 已經(jīng)沒有什么糧食,卻還有酒,一定是村民留著祭祀他們祖先和神靈的。這可能是方圓百里內(nèi)所能找到所有的酒了。他們怎么可能找不到呢?找到了又怎么可能不喝呢?這么想著,我將隨身帶的□□傾入這幾壇酒中,藥量不夠,毒不死人,但也足夠了。然后退出屋去,重新掩上房門,等著他們之中有誰來帶走這幾壇子慶功酒。 很快,周遭其他人也吐出白沫來。應(yīng)該還是有先后區(qū)別的,但我之后回憶起來,總覺得那絡(luò)腮胡之后的一百多人,是一起吐著白沫。他們無力地倒在地上□□打滾,待反應(yīng)過來元兇是誰后,□□換作咒罵。 我提起一把長刀,仔細看了它的刃,并不是很利,于是就將它棄了,繼續(xù)在這些士兵身周找,終于尋到一把匕首,刃上泛著的寒光,是我見過最冷的。 這把匕首的主人瞪著我,身體仍在抽搐,口中已不再吐出白沫,但之前吐的還在,把他弄得有些臟。我見他滿臉痛苦便對他說道:“放心,你很快就能回家,不會再受苦了?!必笆缀芸齑檀┝怂男呐K,拔出匕首時,血濺在我臉上,眼中,然后,天地間一切都是血紅色了。 重復(fù)著用匕首去刺那些,在抽搐而無力的身體里跳動的心臟,一開始,尚且心有戚戚焉,但到后來,卻已不覺得這與砍瓜切菜有何區(qū)別。我忽然理解起我正在殺的這些人來,理解歸理解,既然開始了,就得不能停。 當我持著已是通紅的匕首走到穆厲身側(cè)時,看到他嚇得哭了出來。 “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你還只是個孩子?!蔽矣盟粏〉穆曇粽f,同樣繞過了其他兩個同樣的孩子。 我最后走到的是副都頭身邊。當時我并沒有刻意挑選過次序,不知道為什么最重要的那一個還是被留到了最后。 他的嗓子早已因為厲聲喝罵而嘶啞,眼中除了憤怒,還有一些別的東西,我不知是什么,但可以肯定不是我剛剛在一百多人瀕死的眼中見識過的恐懼。 在我殺死他兄弟時,他罵不絕口,狂亂地揮舞著手中的刀,可惜他不能站起來,連爬都不能。當我走向他時,他反而平靜下來。 “為什么非要這樣呢,這里難道不能讓你們想起自己的故鄉(xiāng)嗎?只有老人,女人和孩子?!蔽胰滩蛔?。 “只有這樣才能回故鄉(xiāng)去?!彼f。 “回不去了,你曾說過,你的兄弟都很講義氣,所以你不會死,可是現(xiàn)在,他們都已死了。” 聽了我這話,他環(huán)顧四周,全是他已經(jīng)死去的兄弟。眼睛暗下來,用手中的刀子割開脖子后,倒了下來,頭朝著地下,把最后死寂的一眼留給幾根枯草。 幾個年輕的姑娘早已忘了哭泣,睜大了眼,臉色土灰。明明算是救了她們,但在她們的目光下,我卻覺得羞愧,拾起自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