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挽歌！挽歌！……

    他在心里不停地呼喚著這個名字。

    下一秒，他眼睜睜地看見，城樓上那抹白色的身影，像一只孤獨的飛鳥般縱身一躍。

    “挽歌！?。。?！”

    撕心裂肺的吼聲如野獸的咆哮。

    ……

    從城樓跳下的那一刻，她仿佛聽見不遠處那個男子痛苦的呼喚。

    挽歌。

    他喊挽歌。

    她搖搖頭，自己又幻聽了。

    他正高高坐在龍椅上，滿目含情地望著自己的新娘。

    他正溫柔地端著酒杯，與自己的良人共飲合彘酒。

    他怎么會喊自己呢？

    可是，那個朝自己飛奔過來的穿著大紅色喜服的男子不是他又會是誰？

    她看見他一貫清淺的眉目里充滿了恐懼。

    她看見他望著自己跌落的方向張開了雙臂。

    她閉著眼落進他的懷里，卻仿佛聽見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挽歌！朕的挽歌?！?/br>
    他緊緊地摟著她，像摟著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

    這個他十二歲便遇見的女子，這個護他十年周全的女子，這個他生命里唯一害怕失去的女子，此刻她就這樣脆弱地躺在自己的懷里。

    “皇上……”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像雨滴落在湖面一般，在空氣里卷出一圈小小的漣漪又瞬間消失不見。

    “叫朕璟燁，叫朕璟燁?！?/br>
    “皇上，你哭了?！?/br>
    挽歌緩緩抬起手，將那些滴落在自己臉上的淚珠輕輕地抹去。

    “朕沒有哭。朕怎么可能哭呢！”

    慕容璟燁的聲音顫抖著。

    “朕說過，你的命是朕的。所以，只要朕活著一天，你就別想死！”

    “是嗎？”

    挽歌始終面容平靜地閉著眼。忽然，一口鮮血順著她的嘴角流了下來。滴在胸前，染紅了她雪白的羅衫。

    “挽歌！”

    他吃力地抬起骨折了的手將她唇邊的血拭去。

    “宣太醫(yī)！快宣太醫(yī)！”

    他發(fā)了瘋地朝不遠處的侍衛(wèi)們吼。

    “沒用了?！?/br>
    挽歌輕輕地搖了搖頭。

    “在上城樓之前，我喝了一整瓶朱砂淚?！?/br>
    飛揚的雪花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落在她染血的羅衣上，落在她和他的身邊。

    “挽歌！你怎么敢！朕告訴你，你若死了，朕讓整個上官家為你陪葬！”

    “整個上官家？”

    她的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弧度，繼而睜開眼望向城門的方向。

    “上官家不是已經(jīng)滅了么？”

    慕容璟燁望著懷中女子生無可戀的表情，忽然就慌了。

    “朕讓人撤掉上官稹的尸首，朕這就命人將他厚葬。你得為他守靈，所以，挽歌你不能死……”

    說完，他便朝身邊的侍衛(wèi)下令。

    “傳朕口諭，將城門上上官稹的頭顱和身體撤下，擇日厚葬！”

    “遵旨！”

    目送著侍衛(wèi)離去，挽歌將目光落在慕容璟燁的臉上。

    依舊是她記憶里的模樣。卻已不再是她記憶里的男子。

    她說“璟燁，那年梨花滿苑……若我們不曾遇見，該多好?！?/br>
    語罷，她伸出去的手還未碰到他的臉龐，便重重地落了下去。

    “挽歌——”

    痛苦的吼聲驚飛了棲息在枯樹上的老鴉，它們撲扇著翅膀消失在蒼茫的天際。

    慕容璟燁緊緊地抱著懷里的人兒，失聲痛苦……

    而挽歌只是靜靜地閉著眼，像個沉睡的孩子。只是，沒有人注意到，她另一只手護在小腹上，以一種防衛(wèi)的姿態(tài)。

    雪那么白，那么白呵。風那么冷，那么冷呵。

    若一開始，便不曾遇見，該多好。

    可是，挽歌，若不遇見你，誰能護朕十年周全？若不遇見你，誰教朕彈琴，誰為朕釀酒？

    挽歌，你告訴朕，若不遇見你，朕該為誰描眉，為誰挽發(fā)？若不遇見你，朕該如果活著？

    挽歌，朕沒有告訴你啊，你就是朕的命啊……

    第二百五十一章——番外——楚夜歌篇。

    長寧十三年的冬天來得比以往早了許多天，灰蒙蒙的天空像是大限將至的老人臉，漫天的雪，靜靜的飄著，落在地上白茫茫一片。

    太和宮外，各宮妃嬪烏泱泱地跪了一地。窗外麻雀聲嘰嘰喳喳，一聲接著一聲，落在大殿每個人的耳中，聒噪異常。

    寢殿內(nèi)江溫爾帶著年僅七歲的嘉燁立在慕容璟燁的龍床前，滿臉悲痛。

    龍床上，慕容璟燁側(cè)躺著，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嘉燁的臉。這些年，嘉燁漸漸長開，五官越發(fā)長得像黎落。從嘉燁開始從學時，慕容璟燁就一直把他帶在身邊教，有時候，看著他那張稚嫩的小臉，恍惚間，慕容璟燁以為自己看到了黎落。

    嘉燁年齡雖小，卻已經(jīng)對死亡有些一知半解。在江寧宮中，有不知規(guī)矩的小宮女和小太監(jiān)閑聊，說陛下這病越發(fā)重了時，他一個人躲在柱子后面緊緊握住拳頭。夜里用膳時，他問江溫爾是不是父皇的病治不好了？江溫爾端著碗的手頓了一下，繼而勉強扯起一抹微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腦勺：“太醫(yī)院有那么多太醫(yī)，皇上的病怎么會好不了呢？”嘉燁低垂眉眼，面色悲允：“母后在騙兒臣，今日兒臣去太醫(yī)院找程太醫(yī)，程太醫(yī)只說會盡力，卻對父皇的病避而不談。你們只當我是小孩子哄！”

    嘉燁說罷，放下勺子，起身朝殿外跑去?？墒撬麆偱艹鲩T口，便與來人撞了個滿懷。

    吳廣祥被撞的猝不及防，連連朝后退出，待穩(wěn)住身子看清滿前的人兒時，又忙打著千兒地行禮：“奴才給四皇子請安。”

    江溫爾恰恰追出殿外，看見跪在地上的吳廣祥出聲問他：“吳公公，你不在太和宮伺候皇上，來這里做什么？”

    吳廣祥見是江溫爾，面上現(xiàn)出一抹痛色：“皇貴妃，皇上皇上他快不行了?！?/br>
    江溫爾聞言，面上一慌，忙領(lǐng)著嘉燁匆匆去了太和宮。

    慕容璟燁蒼白著一張臉，咳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