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落了很多柑橘，把我舅舅心疼的?！标惓貒@了一聲，問道，“你呢？昨天半夜我們樓上漏水，我看到你那里也點了燈?！?/br>
    “我姑媽家的房子有一年沒住人了，屋頂瓦片好些碎了，昨晚也漏。”

    “同病相憐啊。”陳池笑道，“那你修好了嗎？”

    “先暫時對付著，過兩天我弄些瓦鋪上去?！?/br>
    “陳池，給?！痹S霜降又奔出來，顧一惟停了話頭，只見她遞給陳池一條毛巾，叮囑道，“先在外面洗把臉，再去洗澡?！?/br>
    陳池笑著“哎”一聲，許霜降一瞟旁邊的顧一惟，微微有點不自在，她雖然在私下里對陳池日趨有了管家婆的架勢，但在外人面前這么啰嗦，終究還不太好意思。

    顧一惟當即告辭。他轉(zhuǎn)過屋角，走了一段，忽地記起忘了問陳池需不需要他還鐮刀。他妻子顯然是一問三不知的，大雨過后，汪家果園需要清理，若是汪大爺要用鐮刀，他得先還上。

    走回幾步，就聽到許霜降的聲音嬌嬌嗲嗲地說道：“我今天過得不好?！?/br>
    顧一惟不由得尷尬地停了腳步。

    “怎么不好了？誰讓我家胖姑娘不高興了？”陳池在笑。

    “早上雨停后，睿伢子開了雞棚，把雞放出去了?！?/br>
    這起頭方式讓陳池樂了。許霜降和他丈母娘的個性迥異，丈母娘對自己人是貼心貼肺地好，對外頭人客客氣氣中暗斂著潑辣爽直。許霜降則是從里至外地文氣，透出一股秀雅來。不過陳池漸漸發(fā)現(xiàn)，許霜降給他說事的時候，十分注重邏輯鏈，喜歡源源本本說透徹，這點和丈母娘對老丈人嘮叨有異曲同工之效。他也像老丈人一般耐心配合：“嗯，然后呢？”

    “雞沒有把雞蛋下在雞窩里?！?/br>
    陳池的笑意更濃：“再然后呢？”

    “我想給你們做飯，可是我做不了西紅柿炒雞蛋。”

    “真乖。”陳池表揚道，舅舅晚一步回來，周圍又沒旁人，他撲了一臉的水珠，都沒有擦干凈，就湊過去在絮絮叨叨的許霜降臉上啄了一口，手快速在毛巾里轉(zhuǎn)一下，抹去水滴，探到她額頭試體溫。

    許霜降因為陳池沒有專心聽講，瞪了他一眼，陳池見她體溫正常，人也精神，半天不見，逮著他回來就迫不及待訴說，他心里極為高興，笑吟吟道：“別擔心，做飯的大廚回來了。”他的手滑到許霜降的臉頰，輕擰一下，繼續(xù)侃，“晚上我就去掏雞窩，撿到雞蛋就交給你，讓霜霜也有機會做道招牌菜。”

    “不是做菜的問題。”許霜降駁道，接著嘟囔，“做不了西紅柿炒雞蛋，我就沒在路邊采西紅柿，只好去菜地最里面采豇豆，鞋底都是泥，我就刷了鞋，一轉(zhuǎn)頭大黃把我的鞋銜走了，找到后發(fā)現(xiàn)上面有一堆雞屎。”

    “真曲折，”陳池笑不可支，“又是雞屎？霜霜你走了什么運？”

    許霜降不答，繼續(xù)說到最后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昨晚又是風又是雨，溫度降了，我懷疑雞著涼了，它拉的屎……”許霜降略過了形容詞，苦著臉道，“我想讓大黃索性把鞋叼遠一點，眼不見為凈?！?/br>
    “鞋呢？”

    “你看嘛?！?/br>
    陳池順著許霜降的手指一望，又是好笑又是同情，捏捏許霜降的臉頰，十分欽佩，“你還能推理出雞著涼了？”

    “還笑，我沒鞋穿了，你說，我走的時候把拖鞋穿走，你舅舅會不會覺得我太……太異類？”許霜降的聲音可真挺苦惱。

    陳池大笑，侃道：“不怕不怕，我背你下山，我們不用把拖鞋穿走?！?/br>
    許霜降嗔怒地瞧著他，瞥到他那身臟衣服，手指拂上去，轉(zhuǎn)了話題，柔聲問道：“很累吧？”

    “有一點，來，犒勞……”陳池目光一閃，笑嘆道，“小燈泡回來了?！?/br>
    “表叔，表叔?！鳖Ｘ笞拥穆曇粢宦窔g快地傳過來。

    顧一惟折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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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9章 山中歲月長

    午后，太陽從云層中冒出來了，懸得老高，一下照得耀目起來，山村里家家的炊煙已消散，房前屋后被昨夜的暴風雨摧折下來的落葉草莖早就打掃得干干凈凈，樹木屋瓦上殘留的濕意也蒸發(fā)到了空氣中，須臾不留一絲兒痕跡。

    村里的人家在這樣的日頭下，暫且按下了對地里活計的掛念，老人小孩大多在歇晌，整個村莊寧靜安詳?shù)靡蝗缤?，只有大公雞高昂著頭，喔喔喔地鳴叫幾聲，聲音悠揚又響亮。

    陳池倏然睜開了眼睛，低眸瞧向胸前趴著的毛茸茸小腦袋，先讓自己適應(yīng)了片刻，再盯著那淌著一絲晶亮口水的小下巴扯了扯嘴角，悄悄地扭轉(zhuǎn)脖子朝床的方向望去，但見許霜降歪著頭，身上淺淺搭了一條薄巾毯，眼睫毛密密地闔著，睡得又憨又香甜。

    他抿住笑意，輕輕地放下擱在沙發(fā)扶手上的腳，抱住汪睿坐了起來。小孩子醒著時精力永遠使不完，睡著后就和開關(guān)被按下一樣，萬事不管，即便陳池把他的姿勢調(diào)整了一下，汪睿也照舊帶著那絲口水，安安穩(wěn)穩(wěn)地把頭擱在陳池肩膀上酣睡。

    陳池站起身，再瞄了一眼床上的許霜降，立時就把這一大一小集中在一屋睡的念頭給掐了。

    汪?？墒莻€淘小子。午飯后不肯和爺爺一起休息，非要上樓和陳池許霜降一起，哄騙威脅都不肯走，害得陳池只好抱了他在沙發(fā)上打盹，免得他爬到床上去鬧。就這，小皮孩還不滿足，在陳池胸膛上哼哼唧唧，要求睡大床，挨在嬸嬸腳邊睡，把許霜降唬得命令陳池捉牢汪睿，直等汪睿睡著了，她才敢放心睡午覺。

    小皮孩指不定啥時候醒來，吵了許霜降可不好。

    陳池掂手踮腳抱著汪睿下了樓。

    汪忠德在堂屋的門角落里，靠坐在竹椅上閉目養(yǎng)神。平日他也會躺床上好好歇午覺，今日柑橘園受創(chuàng)，活多、心事大，他就稍稍打個盹，準備過會兒就出發(fā)整飭果林去。

    陳池將汪睿放到床上，到堂屋張望了一下，沒有出聲驚動舅舅，放輕腳步重又上樓。

    他將沙發(fā)上他的枕頭擺回床上，盯著許霜降想發(fā)笑。

    她的睡姿總是讓他無奈，從來都只會精準地睡在枕頭下方。

    陳池將她的枕頭輕輕挪開少許，免得抵著她的頭部。想了想，終是舍不得馬上就走，于是脫了鞋上床，挨著她閉眼假寐。

    三五分鐘后，陳池悄然支起肘，意欲起身。許霜降若有所覺，迷迷糊糊地握上他的手。樓下，母雞大概回來了，咕咕、咕咕地叫，讓人慵懶得不想起床。

    山中歲月長，若是定格在此時，也是頂頂好的。

    陳池的尾指微抬，輕輕勾著許霜降的手指，斜倚著床頭，又賴了一會兒。

    片刻后，他慢慢地將手抽出，許霜降卻睜開了眼，呢喃道：“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