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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層紅木板,木板上又鋪了薄薄的毯絨,鐵桶里裝水是為了讓唱戲人的聲音經過水的震動回響傳到閣內的各個角落,絨毯則是為了吸收雜音。為了保持毯子的干凈,所有的伶人都是光著腳上臺的。臺上一共立著四個人,其中一人是旁白,除卻洛青陽外還有一個女孩和一個老者,女孩十八九歲的模樣,穿著翡翠綠蓮花紋淺長裙,容貌秀麗,挽著髻,顯然已為人婦。她攙扶著一個須發(fā)盡白的老人,老者身著水鴨色藤紋戲服,手中杵著一根木制拐杖,站在二人對面的自然就是洛青陽。只是同臺上另外兩人比起來,洛青陽身上的衣服要有看頭得多,青玉冠上垂下兩條長纓,甘藍色古香緞長袍上點點臘梅映襯,腰間配著玉,外面罩著一條軟毛織錦披風,他身上所著衣物一縷一線無不精工細作,顯然是特地準備的戲服。本朝雖然未將伶人列入賤籍,但伶人的社會地位依舊很低,為了遮蔽面容,洛青陽臉上特地帶上了白玉面具。面具并非遮著全臉,而是露出了少年光潔的下巴,裸露的薄唇上涂著淡色的唇脂,可唇脂似乎不及少年嘴唇的顏色艷紅,從白玉面具里露出的一雙桃花眼靈氣十足,波光流轉間動人心弦。少年同一樣也光著腳,他一雙玉足雖不像女子金蓮那般只有三寸,但也生得小而且骨骼勻稱,皮膚細白,踩在厚厚的毯絨里像是埋在其中的羊脂玉。最妙的是少年衣衫下擺處垂著兩條帶著鈴鐺的絲線,原意當是作為裝飾,可因為毯絨遮蔽的緣故,二三樓的看客并不知,只知少年輕微走動就帶出一串清脆的鈴鐺聲,雖被絨毯吸走了部分,但又因地下鐵桶中水的回響,使得這聲音連綿不絕,起伏延亙間吸引著閣里每一個看客的注意。洛青陽很少打扮得這般姝艷,若說平日里的錦衣華服叫他看起來清貴無瑕,那今日的著裝則艷麗得攝人心魄,縱是如此卻叫人無法生出褻玩之意,只因少年的背脊雖清瘦優(yōu)美,卻挺得筆直孤傲,遠遠就能讓人感受到不可侵犯的凜然之感。旁白人撥弄了一下手中的紅牙板,為眾人唱了該出戲的背景。雛鳳北鳴講的金陵城有一戶鄒姓人家,鄒家家大業(yè)大,是遠近聞名的巨賈富商,這戶人家有個庶出的公子,小公子雖是庶出,但十分討鄒老爺?shù)南矏郏杂拙褪青u老爺?shù)男募鈨簉ou,府中哥哥jiejie們也都十分溺愛,是以這小公子被養(yǎng)得嬌貴無比,可就是這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公子,心里卻有一個大抱負,他想要北上抗擊入侵的蠻族,奪回已失百年的幽燕十六州。身單體弱的小公子說出自己的想法后,毫無意外的遭到了整個家族的反對,母親整日以淚洗面,想要他打消這個念頭,但小公子最后裹了點細軟金銀就一個人悄悄北上參了軍,這一離開從此音信全無,二十年過去了,鄒小公子不僅奇跡般的存活了下來,還建立了赫赫戰(zhàn)功,最終衣錦還鄉(xiāng)。此時的小公子再不是稚嫩的少年,而成為了縱橫沙場的將軍,只是金陵城的鄒家早已沒落,老父母郁郁而終,阿姊阿哥生活艱苦,時光穿梭,滄桑變幻,所有的一切都不復當年。今日演繹的自然不是這整出戲,而是取了其中一個片段,這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折子’。今日的一折講的正是金屋里長大的鄒小公子同自己的父親和阿姊講述自己將要北上參軍的場景。旁白念完,兩側的管弦樂起,絲竹之聲如泣如訴,嗚嗚然,霍啟等人很快墮入戲中,這出戲基調悲涼,三人又演繹得十分到位,聞者多有垂淚。戲中高潮部分,但見老者登堂高坐,雖怒目而視座下不孝子,但杵著拐杖的手卻顫顫巍巍,似乎心中怕極了自己寵愛的幺兒真做出那北上殺敵的事情來,他悲戚的唱到,“古今人皆道,父母在,不遠游,吾兒執(zhí)拗,何苦定要北上哉?”一旁阿姊聞父言,用手中錦帕揩拭眼角淚水,亦勸阻到,“阿姊聞得北方地,慌涼凄苦人不居,猶記去年上元日,弟伴姊隨如晝燈,哪堪今朝棄金陵,縱使攜手去歲處,徒留長夜一孤燈?!?/br>鄒小公子聞得阿父阿姊勸阻,亦是淚滿衣衫,他前行三步又卻二步,最后扶住阿姊臂膀,腳下鈴聲因他這前后動作泠泠作響,配著長笛和塤哀婉的音調,纏綿的鈴鐺聲竟也似有了無限凄涼,只聽得少年唱到,“阿姊莫傷心,我本男兒,當志在四方,當馳騁沙場,當征戰(zhàn)西廊,不似兄長,負著族里的期望?!?/br>少年聲音清越凄婉卻又字字鏗鏘,唱完這句復又淚眼婆娑望向堂上老父,見老父髭須皆白,不由得淚目,眼中霧靄迭生,靡靡而前,口中又唱道,“老父廣見識,心中明且知,外族多剽悍,彎刀常出鞘,行者盡襤褸,婦孺常嗷嗷,好男首墜車,好女泣涕漣,蒼者何無辜,解民于倒懸?!?/br>老父望著堂下幺兒淚眼朦朧,見他又抒懷心中大志,胸中亦大慟不已,可他作為人父如何忍心懷中嬌兒遠赴疆場,枉送性命,他回道,“平土人脆弱,來者皆胡羌。我兒體孱弱,何苦充邊疆。家中老父母,寸寸斷肝腸。吾兒,來來來。”少年依言前行,俯身委于老父膝上,老者雙手撫著小兒鬢發(fā),唱到,“我兒美姿容,心似白玉壺,顰蹙含哀怨,何處不可憐,形銷體還弱,當在金屋藏?!?/br>小公子知道老父阿姊憐愛他,不忍他吃苦受累,更怕他在戰(zhàn)場送命,一去不回,可他心中志向難改,心中想:“父姊皆憐我,不忍赴北疆,板蕩平復日,衣錦好還鄉(xiāng)?!?/br>此后便是鄒小公子悄悄收拾行囊,離家北上的情景,少年臨行時不舍金陵城,悲歌由心起,字字皆拿捏得十分到位,只言片語間離別之情便滿溢戲臺。洛青陽唱功雖不及伶人,但勝在聲音清朗,感情充沛,舉手投足之間似乎真的變成了金陵城中心憂天下的鄒小公子,他心有壯志,百折不撓,聽戲之人莫不被他感動,似也要燃起熱血滿腔,又看他不舍親友,淚濕青衫,不禁亦為他黯然神傷,少年的一字一句竟都能如此的牽動人心。李建聽到此處沒忍住竟紅了眼圈,他悄悄用衣袖擦拭眼中的淚水,注意到身旁的霍將軍目光炯炯的盯著戲臺,竟是一錯不錯。面容深刻的男人此刻下頜微微抬起,英挺的鼻梁尤為吸引人的目光,放在桌上的右手食指指節(jié)不由自主的輕叩木桌,聽那節(jié)奏恰好跟臺上的絲竹聲相應和。相傳本朝高祖姿容秀麗,雖有冠三軍之勇,但沒少因貌似好女的容顏和瘦削單薄的身形叫敵人奚落,也正因為如此,當高祖真正打下江山后,天下人莫不側目驚嘆。高祖不僅對后世的典章制度有開創(chuàng)之功,更是潛移默化的影響了本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