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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要比作為父親的圣上合格多了。 他到漁陽之后,遭受到的壓力是前所未有的。 安土重遷是時人風(fēng)氣,此地風(fēng)霜苦寒,其余人多已遷移到別處去,冒著時時被匈奴犯邊危險,留居此地的,多是世代居住于此的舊民。 在承安之前,朝廷也曾派遣宗親前來督戰(zhàn),只是那位不太吃得了苦,既嫌棄這里地冷人粗,又嫌棄此地太過危險,竟說出“何以不暫避鋒芒,讓他一讓”這種何不食rou糜的話來。 要是愿意走,老早就走光了,輪得到你站在一邊兒說風(fēng)涼話? 雖然這人后來被叫回長安論罪,但漁陽人氏對于長安老爺們的認(rèn)知卻是大大的壞了,這也是承安不被待見的主要緣故。 李陸是標(biāo)準(zhǔn)的燕地漢子,脾氣又臭又硬,但能力是有的。 這也是他將所有看不上眼的督戰(zhàn)官罵了一遍,既不孝敬長安,也不結(jié)黨營私,還能數(shù)十年如一日擔(dān)任漁陽太守的緣由。 承安在甘露殿呆了一年,原本有些單薄的身體強壯起來,只是年歲不大,麥色的臉上還帶著淺淺青澀,在李陸眼里,自然是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看不上眼。 程瑋曾經(jīng)在漁陽待過兩年,后來才被調(diào)往東南,如今回到這里也算故地重游,李陸下邊的副將方緒曾經(jīng)跟他一起上過戰(zhàn)場喝過酒,交情深厚。 匈奴來的氣勢洶洶,總有招架不住的時候,方緒一個不慎,險些被砍了腦袋,虧得程瑋幫了一把,才幸免于難,只是這樣一來,他肩上卻硬生生挨了一刀,短時間內(nèi)左手是抬不起來了。 “你啊,”方緒也是燕地漢子,說不出什么動聽的話,只是紅著眼睛道:“等傷好之后,咱們一起喝酒去!” “喝喝喝,怎么不喝死你!”李陸掀開門簾進去,大馬金刀的坐下,沒理方緒,而是去看程瑋:“怎么樣,挺得住吧?” 程瑋面色還有些白,精神倒還不錯:“無妨?!?/br> “你跟楚王還沾著一點兒親,待會兒便幫著勸勸吧,”李陸知道承安是皇后的養(yǎng)子,而皇后是程瑋的舅舅,便直言道:“他自己腦袋一熱沖過去,出了事算誰的?死了也就算了,大周建國以來,還沒出現(xiàn)過被俘的王爺,要是在漁陽出現(xiàn),我到了地下都得被老頭子罵!” “畢竟不是親子,我也不好硬說什么,”程瑋如何不曾勸過,只是承安不聽罷了:“君臣有別?!?/br> “那就算了,到時候多顧一顧他便是,”李陸眉一蹙,隨即又舒展開:“敢上戰(zhàn)場,總比縮在后邊有骨氣,上次那個癟三,哼!” 方緒則道:“懷化大將軍人在雁門,這會兒不定急成什么樣子了……” “唉,”李陸于是嘆一口氣,對著自己吊起來的胳膊出神:“援軍過來,至少還要三日,漁陽里連五十幾歲的都過來了……” 這個長官說話不中聽,人卻堅毅果敢,才四十出頭,頭上竟有白發(fā)了。 李氏一族世居漁陽,僅僅程瑋知道的,李陸之父便有二子戰(zhàn)死沙場,李陸的侄子堂弟,也有九人死王事,更不必說,李陸前年死在云中的長子…… 遠(yuǎn)離漁陽的人,很難想象出這種刻在骨子里的仇恨。 為了捍衛(wèi)這片故土,生活在這里的男人變得悍烈,陪伴著他們的女人也是豪爽,長安勛貴特有的柔和清貴落在這里,像是生長在沙漠中不合時宜的玉蘭一般,半日就會枯萎。 男人們死了,女人擦干眼淚,叫兒子去習(xí)武用功,他日為先輩復(fù)仇雪恨,以安家廟。 比起忠君愛國,為歷代先祖向匈奴復(fù)仇的念頭,往往會先一步在他們腦海中定型。 襄公復(fù)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九世猶可以復(fù)仇乎? 如公羊家說,雖百世可也。 程瑋看著面色疲憊的李陸,忽的心生酸澀,男人們的關(guān)切不會掩飾,直接道:“太守還是先去歇一歇吧,匈奴人退下去,短時間不會再來了?!?/br> “也好,”李陸叫上方緒:“咱們走吧,叫他也歇一會?!?/br> 程瑋這會兒其實也不怎么累,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便想起家中母親和妻子來了。 他走的時候,母親雖不舍,卻也沒說什么挽留之語,只默不作聲的為他收拾行囊,妻子已經(jīng)有了身孕,面上難掩擔(dān)憂,卻還是溫聲叫他多加小心…… 他心里有些難過,正待翻個身,將那些記憶揮去,卻聽楚王的聲音在外響起,客氣之中帶著尊敬。 “程將軍,”承安問道:“你醒著嗎?” “醒著,”程瑋一怔,隨即道:“殿下請進,恕臣不能遠(yuǎn)迎?!?/br> “哪里的話,”承安掀開簾子進去,血腥氣與藥氣一道迎上來:“是我冒昧才是?!?/br> 程瑋跟承安之間隔了錦書,七扯八扯之下,總算沾親帶故,兩下里雖說不上親熱,但總歸是互相關(guān)照的。 程瑋早知道老上司李陸為人,也怕他心直口快開罪承安,先自告罪道:“太守性情耿直,說話難免不中聽些,殿下別往心里去?!?/br> “盡忠職守罷了,”承安不以為意:“如何怪得了他?!?/br> 他這樣講,無論真心還是假意,程瑋都不好再說下去,只半坐起身來,道:“殿下第一次上陣,有沒有被嚇到?” “說習(xí)慣肯定是假的,”承安也沒遮掩,只是一笑:“后來也就好了?!?/br> 宮中的算計是潛藏在陰暗處的,像是草叢中的蛇,不定什么時候就撲出來,惡狠狠的咬上一口,這種真刀真槍的對決,反倒叫他更自在些。 “原本想著在此守住漁陽,并無什么硬仗可打,不成想到最后,這兒竟成了膠著之地,”程瑋搖頭苦笑:“人算不如天算?!?/br> “懷化大將軍該奇怪了,出關(guān)之后竟碰不上什么匈奴主力,”承安遙想雁門關(guān),隨之道:“原是到了這里?!?/br> 接下來的話便不是他們能說的了,程瑋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卻忽的想起另一處:“臣昏迷之際,是殿下差人送回,說了這么久,竟忘記道一聲謝?!?/br> “略盡綿力罷了,有什么好謝的,”承安擺擺手:“程大人客氣?!?/br> “還有一件事要問殿下,”程瑋躊躇一會兒,方才道:“送我回來的時候,有沒有見到我身上的平安符?” “平安符?”承安奇怪道:“不是在你枕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