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35
升退了下去。他下榻走到近前,扶起言浚:“卿這話說得不對?!畡讟I(yè)有光昭日月,功名無間及兒孫’。你祖上之蔭,自然也遮得住你。即便目今沒落,虎父無犬子,朕看你也差不了?!?/br>“臣……”言浚大膽造次,抬頭看了他一眼,“皇上勞累……臣侍奉皇上安歇?!?/br>桓曄一笑,從善如流。(三)假如世間有誰能凌駕于皇帝之上,言浚覺得,大抵也只剩自己了。秋霖脈脈,廊下金鈴啷啷作響。他披衣起身,走到窗邊,見黑云無月,天地一片氤氳,淅淅瀝瀝,令人心煩。桓曄睡得正熟,他躺在床里,夢中眉頭還鎖著。祁王坐大,下面難免有心懷不軌之人。若再不打壓,則大禍不遠矣。說到底,走至這一步,想退也不是就能退的。底下人跟著你賣命,自然也要跟著你分紅利,你不更進一步,他們又如何更進一步。古有趙匡胤黃袍加身,今有桓曄京郊遇刺。祁王愿意與否,事情已然發(fā)生,覆水難收了。多虧護駕的羽林衛(wèi),言浚到現(xiàn)在還隱隱后怕,若當初他沒有一時善心偶發(fā),將地方官給的二百兩賄銀贈予沈硯,今日他和皇帝便要殞命黃泉了。桓曄大喜,重賞了沈硯,原本已在獵豹那日對他青眼有加,而今愈發(fā)欣喜,以后加官進祿、青云直上,指日可待。更令人心驚的,是沈硯受傷后,皇上的眼神。上午在京郊,他驚惶焦急之下,在撿拾掉落泥土中的美玉與上前查看沈硯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事后商淮將玉交給他時,連桓曄自己都有片刻的失神。言浚踱回床前,盯著帝王如畫的眉目,竟覺得脆弱。睡著的桓曄卸下了防備,臉上疲態(tài)盡顯,雍容華貴紛紛退散,他也只是個羸弱的少年。挺漂亮的。他臥在外側,拉開被子躺進去,將輕聲哼哼的人攬進了臂彎里。香香軟軟,真像個孩子,會殺人的孩子。白天遇刺,晚上又折騰許久,大約累極了?;实廴臻g忙碌勞乏,夜間縱情聲色,任人如何勸諫,他只充耳不聞。唯有此時,才乖巧聽話。這一刻,他是倒在自己懷里的,不管他心在何處。“求之不得,輾轉反側”,世人皆如是,皇帝也不例外。但言浚不是,他求仁得仁。至于桓曄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根本不在乎,畢竟,自己心里也并不純粹。不久桓曄便醒了,揉著眼睛愣了愣,思緒回籠,板起臉道:“伺候朕如廁。”言浚起身拿來夜壺,扶他靠坐在引枕邊,解開了他的小衣。桓曄身上蒼白,并非透著粉嫩的顏色,反而稍顯病態(tài)。“皇上,您要注意身子,不可再如此cao勞了?!?/br>許是夜半無人私語時,桓曄說話并不似白日那般隱晦:“父皇留給朕這樣亂象百出的江山,朕若不勤政cao勞,豈能對得起祁皇叔當年扶朕登基之情?”“臣以為勞逸結合,才是保養(yǎng)之道?!毖钥陀痔傻剿磉叄叭羰巧碜影緣牧?,縱然江山永固,皇上又如何守著呢?”“你今日話格外多?!被笗险碇觳玻]上眼舒了一口氣,拍拍他手背道:“朕知道了,睡罷。今日你擋在朕身前,恐怕也受了驚嚇,明日不必早朝了,睡醒再回府?!?/br>“是?!毖钥3冻蹲旖??!岸嘀x皇上體恤?!?/br>原來他也知道,今日擋在他身前的,非止沈硯一人。(四)不知是否是和皇上睡久了,言浚覺得皇上的心思,他都能猜透個七八分了。自從蕭索入朝——不——應該說自從他出現(xiàn)在沈硯的生命里,一切都變了天地。桓曄一日日失望下去,眼見著要死心,言浚只覺得無味。仿佛吃了一碟未擱鹽的菜,分明吃了,卻像沒吃。沈硯瘋了,皇帝卻不能瘋?;笗喜化?,他言浚便也不能瘋。那個蕭索固執(zhí)無比,除了沈硯,誰的話也不會聽。他別無善法,只有使詐。蕭索是否真的與沈硯恩斷義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從此以后,他們再未明目張膽地出現(xiàn)在人前。沈硯是否陽奉陰違地騙他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所作所為,保住了兩個他想保的人,更安撫了一個他最想安撫的人。風流的將軍,總比衷情的將軍能安皇帝的心。沈硯日日帶著南安番人在跟前,桓曄果然滿意了不少。言浚當然知道他們不過是假戲,并未真作。那與他無關,但教政治格局不被打破,皇帝之心不起波瀾,他便無憂。只是,他似乎高估了自己。雁過留聲,水過留痕。人心并非金石,即便是,精誠亦可開之。一個活生生的人,這般日復一日朝夕相處下來,夜夜相擁而眠,桓曄在他心里,多多少少掠過了雪泥鴻爪的痕跡。言浚不是初出茅廬、涉世未深的黃口孺子,多年摸爬滾打,早已歷練得心硬如鐵。此等小情小意,有或許有,但永遠不會左右他的情緒。桓曄喜歡誰都好,于他而言,相伴則榮,相離則安,并不可惜,也不覺遺憾。何況他們互相慰藉利用,何來從一而終之語,未免太過可笑。他有三宮六院,自己亦有陸宇在側。別人利用他,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陸宇身負血海深仇,將他當作洗冤的媒介,他更無所謂。大家各取所需,世間原無飛來之福,萬事萬物都有其代價。上桓曄床的那一刻,他已有了準備。想來陸宇接近他時,想的也一樣。但若世事都能按部就班,天下便沒有那么多的意料之外了。桓曄病勢益發(fā)急迫,臥榻之間時常力不從心。他看在眼里,不僅沒有失望,反覺得悲戚。皇上正當壯年,身子卻暮氣沉沉,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利害。祁王黨剛剛倒臺不久,大皇子心性怯懦,原非大位之人。但現(xiàn)在看來,似乎沒有別的選擇。自從許凌下獄,朝中的閑言碎語便沒斷過。這些年為了朝局,為了桓曄,他不惜以身為劍,出淤泥焉能不染?再不是獨善其身的言浚了。古來帝王,用過的手套都要丟棄,沒有一個不溜肩膀,只等著底下人出面為其攬責。唐高宗李治如是,宋高宗趙構亦如是。今時今日,桓曄也不能免俗。言浚只是沒想到,原來心里的刻痕竟已如此之深。桓曄倒在榻上奄奄一息時,他心中的震動,不亞于第一次與其茍且之時。可惜,他到底還是更看重沈硯,托孤重任不交給他,便不能安心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