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是今非昔比。虧我還做著官，若我此刻落魄了，不知你又是何等面目待我了！”

他慨得悲涼，一語道出多少滄桑。

蕭索壓著心中幾欲噴薄而出的酸澀，嘆了口氣，冷聲道：“我亦非圣賢，世人忘恩負(fù)義，原是尋常。但愿你永遠(yuǎn)沒有需要我報答的一天，否則也只是失望罷了。”說畢，轉(zhuǎn)身便走。

沈硯怔怔跌回坐上，望著他頭也不回的背影，半日未發(fā)一言。

他的臉，也算是丟盡了。

蕭索從來不說，是因?yàn)樗魧⑶閻坌诳?，那便是逼著沈硯回?yīng)?？伤L久以來，一直以為沈硯愛慕言浚，他只是那個“退而求其次”罷了。

他既是不能，更是不敢問，只怕自取其辱。

然而今日，沈硯竟如此說。

他心里突突亂跳，只想立刻回家，出來橫沖直撞一通亂闖，好容易尋到前院，前面忽然迎來一個小廝，悄悄向他道：“蕭大人，我家老爺有請，望內(nèi)室一敘?！?/br>
謝逸之邀，他自然不能回絕。

蕭索無奈，整整心緒，跟著那人走到書房，見劉思文也在里面站著，忙上前行過禮，問：“劉兄因何在此？”

話音剛落，謝逸笑道：“思文是老夫看著長大的，他爹吏部侍郎劉玉舟也是老夫的下屬。老夫叫他來說幾句話，言談中提到你，便一起叫來了。”

蕭索躬身道：“大人見教，下官洗耳恭聽?！?/br>
“欸，”謝逸擺擺手，“我看你兩個后生倒好，怎么一個比一個迂腐？不必鬧這些虛禮，你若愿意，可以喚我一聲老師?！?/br>
蕭索當(dāng)即拱手道：“承蒙老師不棄，學(xué)生感激不盡?！?/br>
謝逸命他免禮，問他些公務(wù)之事，又與二人探討了半日學(xué)問，最后說了些家務(wù)人情話，終于示意二人告辭。

蕭索早已耐不住，告辭后匆匆向外走，誰知又在門口撞上了沈硯。他皺著凌厲的眉，臉上的表情甚是煩躁，抬手便要打，見是蕭索，才堪堪放下。

“將軍恕罪?！笔捤鲝澤碚f，“下官告辭。”

“且慢！”沈硯忙叫住他。

蕭索一刻也不想見他，不想看他那雙染滿惆悵的眸子，卻又不得不回頭：“將軍還有何事吩咐？”

“你就這么煩我？”沈硯大感失落，心中似有細(xì)密的針尖在刺。他從懷中摸出兩只金鑲寶石的蝴蝶，苦笑道：“我大婚你送了一對紅燭，你成親我也不能沒有表禮。這是西域能工巧匠所鑄，雖不名貴，勝在精致，意頭也好。我沒心思包盒子了，你就拿去罷。我祝你們鶼鰈情深，比翼雙飛。”

蕭索一頭霧水：“誰說我要成親了？”

“你不成親？”沈硯也頗吃驚：“不是說你姑母給你說了門好親，如今只等辦喜事了么？”

“你從哪里聽來的謠傳？”蕭索簡直哭笑不得，也不知姑母給自己說親的消息如何不脛而走，還傳得如此遠(yuǎn)，連沈硯都已聽說。

“我……”沈硯懊惱不已，跌足嘆道：“我是聽官媒說的，竟是假的！早知道我就……”

早知是假，他又豈會迎娶南安公主！

蕭索揉揉太陽，擺手說：“罷了，罷了。誤會澄清便好，反正也無甚大礙。這金蝴蝶我收下了，將來娶親時，定請將軍來喝一杯喜酒。”

沈硯諷笑道：“是啊，果然真沒什么大礙！”

二人目光相接，又燙到似的同時側(cè)開臉。

半晌，各自去了。

次日便是五月初一——蕭索官位不高，不必每日上朝，然朔、望二日卻是要朝參的。

張?jiān)坪喴蚯叭瞻ご蛑虏黄?，趁著大朝之時告御狀，將沈硯所作所為當(dāng)著眾臣的面添油加醋說了一番，言辭懇切地請皇上為他做主。

朝中頓時炸開鍋，文官們大為不滿，吵吵嚷嚷要皇上秉公處理此事、嚴(yán)懲沈硯。武官們則為沈硯開脫，說張?jiān)坪喰兄共欢?，活該如此?/br>
兩撥人針鋒相對，毫不相讓?；笗献诘钍桌淅淇粗?，臉色愈見黑沉。眾人吵得不可開交，誰也未及留心。

唯有言浚，從始至終未置一詞，眼神只隨著皇上轉(zhuǎn)。許久后，朝臣們方覺出不對，驟然安靜下來，瞧見皇上陰沉的臉色，都不禁后怕。

桓曄卻未訓(xùn)斥，只問身邊杵著的人：“沈卿，可有此事？”

蕭索是初次上朝，從未見過眼前的架勢，遠(yuǎn)遠(yuǎn)只見沈硯垂首道：“回皇上，確有此事。不過，臣亦有下情回稟?！?/br>
“你說罷?！被笗夏抗鈷吡讼旅嬉谎?，“下站諸人皆是見證，容不得你抵賴欺君。”

“臣不敢。”沈硯拱手道，“臣雖打了張大人，卻是事出有因。昨日——”

“皇上休信他——”張?jiān)坪喸拕偝隹?，收到桓曄涼涼一記眼刀，立刻噤聲不言?/br>
沈硯接道：“昨日謝大人過壽，京中去祝賀的不少，其中便有南安國來的使節(jié)。他們中有幾個女子，張大人糊涂蟲鉆了心，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其輕薄無禮。番邦雖不足懼，但我□□上國，豈能失了禮數(shù)？況且此事傳出去，百姓必定議論紛紛，外番也會蔑視我朝。張大人此舉，實(shí)是在敗壞我朝名聲，破壞兩國關(guān)系。臣出手阻止，為的是周全朝廷顏面，并非有意冒犯上官，請皇上明鑒?！?/br>
“依你說，你毆打上官還有理了？”桓曄挑眉問。

沈硯躬身道：“臣不敢如此說，只是說其中另有內(nèi)情。是非曲直，請皇上定奪，臣絕無異議?！?/br>
桓曄食指在御桌上“嗒嗒”敲了兩下，忽然問一身紫衣的鴻臚寺卿許凌：“許卿，你以為沈卿之言，可有不實(shí)之處？”

許凌出列道：“回皇上，沈?qū)④娭允欠駥賹?shí)，臣未曾親見，實(shí)在無法輕斷。但臣今日倒真有事稟奏：昨日晚間，南安國的使臣來鴻臚寺將張大人告了，說他輕薄女君使者、南安女官，要我們給個說法，否則不會善罷甘休?！?/br>
“哼！”人群中有聲音嗤道：“蕞爾小國，竟也敢來要說法了！”

許凌笑道：“雖是蕞爾小國，但處置起來若稍有不妥，他們便會怨聲載道、趁機(jī)要挾牟利，更有甚者，還會影響我朝在列國中的威望。”

桓曄淡淡道：“既如此，便給他們個說法?！毖埏L(fēng)一瞥張?jiān)坪啠值溃骸皬埱湫袨椴粰z，著罰俸半年。至于沈卿……”

蕭索聽他頓住，便知后面半句話必不是好話。果然皇上劈頭蓋臉一頓斥責(zé)，也罰了沈硯一年薪俸，命他承擔(dān)此事、安撫南安使團(tuán)。

下朝后，沈硯在宮門口又與張?jiān)坪喆蟪称饋?，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幾乎不曾動手，幸而被旁邊幾個大人拉開，否則還不知要如何。

蕭索心有余悸，回去后便開始著手整理彈劾沈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