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只怕上千具也是有的?！闭f著喚來十一：“你快去，騎上我的馬，到御史臺找言浚，叫他速速調(diào)人——不行！”

他想了想，又道：“不，不能去御史臺，此事切不可走露風(fēng)聲。你還是去上林苑，把羽林衛(wèi)的人調(diào)來，給我將這里重重把守住，一只蒼蠅也別放進來?！?/br>
“是，屬下遵命！”十一抱拳凜遵，翻身便要上馬。

蕭索剛想張口，只見水面陸續(xù)浮上來數(shù)具腫大的尸體，形狀令人見之膽戰(zhàn)、視之心驚?！澳憧?，那是……是人！”

沈硯回頭一看，一把捂住他眼睛：“別看別看，獨寶乖，不看那個！”

十一勒住韁繩，擰著脖子回頭問：“將軍，可要封鎖去冰庫的山路？”

“封，”沈硯扯著嗓子喊，“多帶些人來，將這覆舟山前前后后給我全部圍住，連射圃也不許人進去！若有人問起來，就說皇上明日要去棲云觀上香，你們先來清山?！?/br>
十一答聲“是”，揚鞭縱馬而去。

沈硯將蕭索抱上馬車，伸手擦擦他臉上的雨水，卻越擦越濕，只得苦笑道：“我得趕快進宮請旨，現(xiàn)在沒法送你回去了。你先去將軍府待著，我晚上再送你回去?！?/br>
蕭索點點頭：“好，你快上來，都淋濕了?！?/br>
“反正都濕透了，也不怕再濕些?！鄙虺幋笫忠粨巫宪嚰埽瑩P起鞭子趕著馬車向回奔。

蕭索坐在馬車里在山道上飛馳，聽著外面愈下愈急的雨聲，恍惚間像回到了當(dāng)初在涿陽剛遇到他的時候。

也是這樣一個雨天，也是這樣一架馬車，也是這樣一條山路，也是這個人，也是這口氣。那時他滿懷芥蒂，如今他卻滿懷愁緒。相聚相守知何日，此時此地難為情。

沈硯將馬車趕到將軍府后門，因為大雨，平日熙攘的街市也甚寥落。沈府的家下人早已習(xí)慣十一趕著青皮小馬車進來，卻未想到他家將軍也在，忙躬身將其迎了進去。

蕭索幫他褪下外袍，伺候他草草沐浴一番，又幫他換過衣裳，將他送到二門外。沈硯舉著傘催他：“快回去吧，別著了涼。我讓他們換了水，你去沐浴，用熱水泡泡。我可能會很晚回來，你困了就先睡，餓了就先吃，不必等我，聽見沒有？”

“我知道。”蕭索整整他衣襟，笑說：“不過，我還是會等你。”

沈硯低頭吻吻他嘴角，拍了拍他屁股：“乖，晚上回來疼你！”說罷，朗聲笑著走了，只留下蕭索滿面通紅地站在原地。

言浚從不知陸宇也有如此心機，他該是最淡泊、最安穩(wěn)的人，他該是自己最羨慕、最成為不了的人?？伤麉s寧愿拋下這一切，營營茍茍，度此一生。

他有多嫉妒，便有多失望。

外面雷聲轟鳴，鴻漸樓頭風(fēng)聲滿盈。陸宇卻像毫無察覺一般，萬物皆不亂我心，默默坐了起來，燒水，燙盞，洗茶，沖泡。

“大人請坐?！彼⑽⒋鼓浚安菝窠o大人講個故事，如何？”

言浚的氣都被他的云淡風(fēng)輕沖散了，氤氤茶香將世路機變也沖淡了，令人忽生“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之感。他抖袍落座，接過茶杯：“說罷?！?/br>
陸宇娓娓道：“從前，有個窮試子，家里貧得連飯都吃不上，終日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家中所有不過兩間容身的破屋。他家里有一位溫婉賢良的妻子，這女人為了成全他，變賣了家產(chǎn)，又將自己賣給了當(dāng)?shù)氐氖考潪榕?，好容易湊足盤纏，交給他進京趕考?！?/br>
“這試子不善家事，哪里知道他妻子從何而來的盤纏，聽她說是從娘家借的，便信了，帶著銀子來了京城。他到京城后卻發(fā)現(xiàn)，原來試子們并非一心向?qū)W，相互之間也常攀比。他為自己的貧賤感到羞愧，但也知家中無錢，便尋了些門路，投到一個大官家里做清客?！?/br>
“舉薦他去做清客的，便是這大官家的管家。這管家有個弟弟，也是今科的試子。他在大官家里結(jié)交了此人，終日和他同進同出、同飲同食，要好得如同親兄弟一般。后來一朝龍門應(yīng)考，他和此人同時登科，一個是榜眼，一個是探花，傳為一時佳話。”

言浚放下茶杯，陸宇便又遞來一杯，將那空盞拿回去燙著，接道：“再后來，這兩人一同進了禮部，同朝為官，感情更篤，可謂托家之好。便在人生最得意時，他老家傳來消息，說他娘子被賣身的那家士紳之子侮辱不成，投了大江，死了?！?/br>
他頓了頓，又道：“他聽見此事，悲痛不已，始知當(dāng)初自己進京趕考的盤纏是妻子賣身所得，而她妻子月月托人寄來的銀子，其實根本不是她說的賣繡品所得，而是她的工錢。他向皇上陳明情由，告假一月回鄉(xiāng)安葬妻子。到了老家，忽聽人說她妻在他走時便已身懷有孕，死后遺下了一子?！?/br>
“他找到這個孩子，將他帶回了京城。這孩子養(yǎng)到五歲時，他的那位好友因罪入獄，判了斬刑。他因回鄉(xiāng)祭掃，不知京中近來發(fā)生之事，但事起緊急，他來不及細想，忙上下活動，終于混入刑部天牢去探望?！?/br>
陸宇又給言浚添杯新茶，續(xù)說：“誰知這一切都是定好的圈套，他前腳進了刑部大牢，后腳官差便涌了出來，說他謀逆不成，如今企圖私放死囚，而帶頭抓他的，正是那位原本該在牢房里的好友。他這位好友使了一手苦rou計，謊稱自己被下獄，便將他賺入了彀中，為的卻只是一個晉升的機會?！?/br>
“原來當(dāng)日有一個升遷的名額，吏部在他二人之間舉棋不定。他這位好友聽見這消息，急于除去他這個升遷路上的障礙，便去求了當(dāng)初做清客時的那個大官，又買通了幾個官吏，將近來一樁謀逆案災(zāi)在他頭上。這位大官權(quán)勢熏天，一句話放出去，朝中大小官員不是冷眼旁觀，便是偏幫著那位好友，一起來騙他。”

“原本皇上還不信，但悠悠眾口難堵，加上他們后來演的那一出‘私放死囚’的戲碼，便坐實了這個罪名。因為那個所謂他‘想放的人’，便是謀逆案的主犯之一。他這一下，就算有一萬張口，也難辯解了?！?/br>
“定罪、宣判、抄家、入獄，他在數(shù)日之間一敗涂地。此人心灰意冷，買通了獄卒，將自己所有積蓄都給了他，讓他將自己的孩子抱回老家去，揀一個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寄養(yǎng)。這獄卒照辦了，回來取了他的銀子，只等著他秋后處斬?！?/br>
“此人死后，這獄卒又依照約定，在他的尸身上寫了一個‘冤’字，半夜趁人不備，吊在了把守稀松的南城樓上。此后京中便傳出了鬧鬼之事，再后來南城門便成了鬼門關(guān)，再無人走了?！?/br>
陸宇傾下最后一盞茶遞給他，笑問：“大人可知，此人是誰嗎？”

作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