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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鬢邊輕笑道。 女子嗚嗚掙扎起來。 嗤的一聲輕響,一道劍光從紙帳中迅猛之極地穿了出來,直奔阮玉郎的頸邊。 阮玉郎一掌拍在藤床上,藤床陡然凹了下去,他手中那柄從九娘手里搶來的短劍,堪堪隔上劍光,來劍一斷為二,殺勢不減,劍身微轉(zhuǎn),仍往他頸中割去。 床上的林氏被阮玉郎松開后,落入藤床的凹坑之中,想到若是九娘留在家里,若不是張理少和老夫人早有準(zhǔn)備,九娘就要被這天殺的賊人輕薄了去,她不知哪里來的勇氣,伸手拼命拽住阮玉郎的寬袖和腰帶,大喊了起來:“來人——來人——錢婆婆——” 不是孟妧?明明眉眼身形就是她——! 阮玉郎心一沉,趙栩和孟妧這兩只小狐貍竟算準(zhǔn)了他會親自來孟府。 紙帳后的人輕輕落在藤床上,手中斷劍招招不離阮玉郎咽喉,卻是一個佝僂著腰身的老婆子。 方才絲毫沒有聽到她的呼吸聲,孟家竟然還藏了這么個厲害角色。阮玉郎轉(zhuǎn)念間擺脫了林氏,往外間退去。 錢婆婆伸手將林氏輕輕提了出來,轉(zhuǎn)身往外追去。 阮玉郎已從北窗躍出,直往院墻而去?;鸢蚜疗鹛帲畮讞l人影往這里奔來,無一人出聲,十幾枝勁箭直撲阮玉郎面門。 阮玉郎劈落躲閃過勁箭,輕飄飄從十多人中穿過,轉(zhuǎn)瞬已躍出內(nèi)宅院墻,口中唿哨聲遠(yuǎn)遠(yuǎn)傳出。第一甜水巷從北往南疾馳來一匹黑色馬兒,長長嘶鳴了一聲。 幾個起伏,阮玉郎已躍上外院的粉墻,徑直寬袖一展,落往馬背之上。 錢婆婆追上墻頭,見狀立刻將手中斷劍全力擲出,直奔黑馬的眼睛而去。阮玉郎輕松隔開斷劍,只覺得胸口一疼,不知道中了什么無聲無息而至的暗器,那斷劍只是令他分心而已。他催馬疾奔,回過頭,那佝僂著腰身的老婆子正在墻頭上搖晃了幾下,似乎站也站不穩(wěn)。 錢婆婆摩挲著手中的另兩枚銅錢,面無表情地躍下墻頭,慢慢往家廟方向走去。守了好幾夜,她年紀(jì)大了,就算白日里睡也補(bǔ)不回來。只是少了一枚銅錢,以后再也不能卜卦了。 *** 五更時分,汴京城的城門開了,秦州城的城門依然緊緊關(guān)閉。到了卯時,西陲重城的城門依舊緊閉。伏羲城女墻上的守兵見到慢慢靠近的二十幾騎,立刻舉起了弓箭,高聲喝道:“來者何人?” “汴京蘇昉蘇寬之求見陳太初——”蘇昉在馬上高聲喊道:“家父乃平章軍國重事蘇瞻,還請?zhí)嫣K某通傳一聲?!?/br> 城頭上一陣sao動。 “還請東閣稍等片刻,已去通傳了,不得將令,不得打開城門,還請東閣見諒——”城門上一個副將探出半邊身子大聲喊道。 “無妨——”蘇昉拱手抱拳:“多謝了?!彼@一路西行,恨不能插翅而飛,奈何騎術(shù)實在一般,幸虧有父親所給的文書,才得到沿途驛站的多方照顧,否則恐怕人沒到秦州就已經(jīng)倒在半路。即便如此,他的腿股早已不是自己的,每日雖然涂許多藥,依然疼到麻木。 但這皮rou疼痛也讓他心里好受了很多。九娘信里說了那么多,把阿昕遇難歸責(zé)在她身上,也改變不了阿昕是死在他給的鳳鳥玉墜上這個事實。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言行,他按照母親教導(dǎo)的去讀書,讀活書,去觀察別人,去探索事情,去判斷善惡是非。幼時看到王瓔的神情,他就認(rèn)定了她在因為娘親的逝去而高興;看到父親的眼神,他就明白父親對王瓔的確有情意;看到阿妧,他就知道她對自己有滿滿的善意和親近之情。他一直是對的,他選擇不入仕;他選擇要和一人白首到老;他當(dāng)著父親的面,揭穿了王瓔;他選擇去青神尋找母親的舊跡;他游歷四川吐蕃西陲,在張子那里找到了自己余生要為之奮斗的路。他勸阿妧選擇陳太初,他勸阿昕退親遵從本心。 可阿妧還是選擇了趙栩,追隨他北上中京而去。阿昕更是—— 他做得不夠,還是太過?這一路蘇昉都在思索著,他說的“為了你好”的那些話,究竟是為了她們好,還是因為他自己?他沒法子看著身邊的女子走上母親的路?他的本心又是什么? 城門緩緩而開,馬兒不等吊橋放平,已被主人鞭策著一躍而上。 蘇昉策馬迎了上去,胸口激蕩起伏,眼眶發(fā)燙。這是陳元初和陳太初浴血奮戰(zhàn)的秦州城,是剛從西夏鐵騎下奪回來的秦州城。眼前來人是他桃源社的兄弟陳太初,是任他打罵也不辯解一句的陳太初,是守護(hù)阿昕清白名聲的陳太初,是為阿昕永續(xù)香火的陳太初,是他的妹夫陳太初—— 兩騎越來越近,蘇昉看得見陳太初依舊挺拔如青松,巍峨如玉山。血火沙場,未削弱他半分風(fēng)采,眉眼間以往的溫和可親皆變成了凌厲決斷之色。再近了些,他似乎剛剛沐浴過,長發(fā)微濕,在頭頂松松用朱紅色發(fā)帶扎著,身穿青色短打,未披甲胄,修眉俊目,薄唇微勾,顯然對蘇昉的到來十分高興。 兩匹馬長嘶一聲,交錯了大半馬身,停了下來。 兩人翻身下馬,大步走近,緊緊擁抱了一下,什么也沒有說。 陳太初松開蘇昉:“寬之來得正好,九娘謄抄了兩頁古醫(yī)書上的毒傷癥狀和救治法子,京里的醫(yī)官吃不太準(zhǔn),你博覽群書,不遜大伯,快來看看?!?/br> 蘇昉啞著嗓子點頭道:“好?!毙念^的淤塞,似乎有了一道決口。 積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艷獨(dú)絕,世無其二。秦州城在五月底的盛夏之晨,迎來了汴京四美的又一人——小蘇郎。 *** 這日午后,去了黎陽倉一日有半的孟建還未回轉(zhuǎn),章叔夜又派人送了好幾回信。事態(tài)漸漸明朗,已查出和賬冊上最大的不符:去年入倉的米糧,有一百二十萬石被腐米所替,壓在窖底。七名戶曹官吏在章叔夜的審問下供認(rèn)不諱:這三年來,每年都有百萬石新米被大名府權(quán)知府沈嵐的親戚程姓富商買走,用的也是官府漕船,沿著運(yùn)河南下,但運(yùn)去哪里無人得知。 但若要重新清點整個黎陽倉百多個倉窖中的千萬石米糧,就是所有守倉城的軍士全部用上,沒有半個月也點不完。因戶曹官吏的招供,只開了十多個倉窖進(jìn)行復(fù)核。 趙栩想了想,命人請孟建和章叔夜先行收兵,將查出來不對的倉窖先封倉。再命成墨取過文房四寶,要給蘇瞻張子厚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