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聲原來可以是……近乎張揚的。

一瞬間竟分辨不清，是那百年前的魂魄在他身上活了過來，還是他借著戲里的英靈，生動了起來。

“把他給我叫上來……去！”江承說，他說話的聲音甚至帶著點顫抖，分不清是因為受了震動產(chǎn)生的虛弱，還是顧聲又一次罔顧他的命令的惱恨，勤務(wù)兵被這話里透著的、混雜著狠厲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震了一下，連忙應(yīng)了聲“是”，疾步跑下了樓。

待勤務(wù)兵費盡千辛萬苦擠開人群進(jìn)入化妝間，老牌票友宋昭竟已經(jīng)在那里了。

宋昭剛抹了把臉上的眼淚，語氣懇切得令人動容：“……從前宋某當(dāng)真不懂戲，竟至今天剛剛明白顧老板的造詣遠(yuǎn)遠(yuǎn)于尋常優(yōu)伶之上，實屬愚鈍。顧老板改日可有空？愿請顧老板賞臉赴約，彌補一番宋某這些年錯過的種種……”

顧聲聽著，化著全妝的臉上神色淡淡，目光卻越過了他，落在剛進(jìn)門的軍裝青年身上：“……下頭還有兩幕戲，演完再說吧?！?/br>
“不?！鼻趧?wù)兵在宋昭錯愕的目光里上前一步，“少帥請您樓上一聚?！?/br>
缺了顧聲的那半出戲就這么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地晾在了那里，壓軸的華夏戲校于措手不及中補了空，群眾的情緒在大起之后被迫回落，整座戲院都籠罩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沮喪，震驚，莫名其妙的情緒中。

作為始作俑者的江承對此渾然不察，正沉著臉對站在他面前，已經(jīng)恢復(fù)常服打扮的年輕人發(fā)難：“你存心的吧?。慷颊f了不要你在外頭拋頭露面的，我一天沒回家你就皮癢是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處于一種他自己也想不分明的矛盾里，他一方面為顧聲受到萬眾仰慕起立喝彩感到無比的振奮和榮耀，這種本應(yīng)十分廉價的叫好卻使他體會到了一種幾乎壓倒他自己取得肯定時候所體會到的喜悅，而另一方面，他卻為此感到難以言喻的痛苦，就像他親自發(fā)掘，小心珍藏起來不讓別人瞧見的珍寶，背著他展露在了世人眼前，而他只能是那臺下振臂吶喊的萬千弱水中微不足道的一瓢。

掌上珊瑚憐不得，卻教移做上陽花。

江承從來沒有體會過真正的求而不得，當(dāng)年杜寒在學(xué)堂里聲情并茂地念這句詩的時候，江承翹著二郎腿罵了句屁！哪有老子弄不到手的東西？文人就是窮酸還矯情！

而他就在此時此刻，或者說他已經(jīng)在過去的很多個不經(jīng)意的時刻，深切地體會到了這種感情。

顧聲不屬于他，在臺上不屬于，在家里不屬于，就連在他身下雌伏承歡，都不屬于他。

這種朦朧而模糊的認(rèn)識讓他潛意識地恐慌，而不斷地逼迫自己無視，他只能把顧聲往手里攥得緊一點，再緊一點，如果這里不是這么多人看著，他可能早已把顧聲壓倒在茶幾上，提槍上陣了。

“哎？這位老板與江少帥從前熟悉嗎？”井田揚眉看向江承。

他那還算不錯的中文陡然打斷了江承的思緒，他幾乎是清凌凌打了個寒戰(zhàn)，僵硬地轉(zhuǎn)過臉，朝井田和旁邊一臉緊張地盯著他看的宋昭做了個手勢。

顧聲在看到他站起來的時候就往后退了一步，死死扳住了江承抓著他手臂的手。

他胸膛劇烈起伏，仿佛是因為痛楚，卻又像是極力克制著某種極度的恐懼，恍惚間有些倉皇和狼狽，饒是宋昭都看得心里一痛。

江承直接在戲院旁邊的宜春樓要了個單間，把人推了進(jìn)去。

江承揣著槍撞進(jìn)門里的時候，宜春樓的小姐還以為又是洋大兵過來掃蕩，尖叫著抱頭蹲了一屋子，那三五個正要在包間來點鴉片的年輕男女嚇得面無人色，衣衫不整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顧聲被他掐著胳膊往床上一扔，掙扎著要起來，江承壓著他的腿，擰著他的身子就要強行把他翻過去，同時用蠻力扯下了他的長褲！

那一下不知是疼得太兇了還是別的，兩行眼淚刷的從顧聲臉上滾落下來，他瘋了似的掙扎起來，猛一轉(zhuǎn)身，膝蓋用力撞了江承腹部一下！

就算顧聲的力氣和江承根本不是一個量級，全是骨頭的膝蓋頂在胃上也不是鬧著玩的，何況顧聲幾乎是用盡力氣的一下，江承一剎那幾乎疼蒙了，想也沒想，全憑本能地就掐著身下人后腦勺兒往床頭就是一撞！

顧聲被按下去的時候還側(cè)了一下頭，堅硬的顱骨在床頭結(jié)結(jié)實實地磕了一下，他近乎凄厲的哀叫一聲，躺在了原處，他的安靜讓江承毫無理智的感到滿意，撕掉他的衣服捅了兩下就順利的進(jìn)去。

“跟你說了多少遍不許在外頭拋頭露面的……那好啊……那好??！”江承罵罵咧咧地說，用力掐捏這青年柔軟單薄的身體，“你就是喜歡被別人玩是吧……賤人……”

原始而瘋狂的本能占據(jù)了江承的神志，等他發(fā)泄得差不多了緩過勁來，忽然顧聲已經(jīng)沒聲兒了。

他從前也大類如此，江承長出一口氣，在他旁邊躺了一會兒，還想再來，忽的發(fā)現(xiàn)顧聲是真沒動靜了。

江承渾身一個激靈，裝著大醉發(fā)酒瘋登時醒了個徹底，哆嗦著手去掰他臉，手指往鼻下一探，整個人險些栽下去。

他沒氣了。

杜寒睡眼朦朧著接到江承的電話，嘴上的哈喇子都來不及擦，一骨碌從值班室的休息間翻起來，連著踹了好幾個科室的門，把在場的內(nèi)外科醫(yī)生護(hù)士都召了起來，一車人兼儀器呼嘯著往租界里沖。

把人干死了！

cao！

杜寒捫心自問自打?qū)W醫(yī)起至今近十年，古今中外奇聞案例看過不少，對傳說中的“馬上風(fēng)”也有所耳聞，那他媽在床上累抽了死過去的也是江承這匹活見鬼的死馬?。∠騺碇挥欣鬯赖呐?，哪有耕壞田的道理？！

杜寒簡直一皮帶抽死江承這頭倔驢的心都有，隨傳隨到二十四小時御醫(yī)也就算了，當(dāng)他是華佗再世當(dāng)代活菩薩神仙水一點妙手回春嗎？！有本事把人干死，有本事jian尸去?。?/br>
顧聲好端端的人，真他娘的倒了哪門子血霉栽上這種事情！

杜寒心里想著顧聲八成是急性休克要是搶救不回來他說什么也得讓江承償命，到了現(xiàn)場一看，慘不忍睹一片狼藉，江承就那么直愣愣地跪在地上抱著那個年輕人的上半身，空氣里飄散著濃重的腥味，靜默的人影凝固在昏暗的房間里，畫面詭異得不可思議。

隨隊的醫(yī)生不敢動手，杜寒一把扯開江承的手臂，不料那肌rou緊實鐵箍似的臂彎只稍動了一動，江承一雙沾了血似的眼睛狠狠地瞪了過來。

杜寒脫口大罵：“你他媽倒是給我滾?。∧阏嫦胨绬?？！”

他說著偏頭示意張醫(yī)生去急救，用了更大的力氣想把顧聲從男人的手里拉出來，而這次他卻險些沒收住力道，江承在聽到某個字眼的時候明顯地哆嗦了一下，脫力地向后跪倒。

杜寒只在搶救的間隙瞥了眼他，男人失魂落魄地被護(hù)士推擠到一邊，目光渾噩，似不清醒。

媽的。

媽的。杜寒無意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