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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縣名喚安平縣,位于京城轄區(qū),但離京城還有三日路程,是個人口不足十萬的中等縣城。時值正午,城中心的衙門正在審案,而新上任的縣尉韓瑯,此刻正坐在靠窗的側(cè)位上,努力控制自己不在舒爽的春風中昏昏睡去。不是他膽大包天,也不是他褻瀆公職,只是因為當下的案子實在是毫無審理的必要。堂下正站著一位中年男子,他堅信鄰居趙某偷了自家的雞蛋。而趙某正在與他對峙,口口聲聲道:“明明是你家的雞跑進我家的院子,在我家下的蛋,何來偷盜之說!”兩人越吵越烈,仿佛兩頭斗雞,幾乎快要扭打在一處。韓瑯歪靠在椅背上,又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屋里其他人并不比他好到哪兒去,主座上的錢縣令--一個又矮又瘦的老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拄著腮幫子呆滯地望著前方。他旁邊則是主簿,姓孟,現(xiàn)在雖然握著筆繼續(xù)記錄案情,卻時不時停下來瞥著遠處,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今天是二月初七,“放告日”的第三天。所謂放告,就是允許平民百姓向官府告狀。當朝律法規(guī)定,為了不耽誤農(nóng)時,春耕期間,但凡是戶婚、田土、錢債細故等小案,統(tǒng)統(tǒng)留到每月初五至初七的“放告日”審理,其他時間概不接收。這三天以來,衙門里堆滿了各種雞毛蒜皮的小案,件件都必須公事公辦地審一遍,一點兒都偷懶不得。堂下那兩人還在爭執(zhí),兩旁的衙役早已忍俊不禁,可礙于公堂威嚴,都得強忍著。錢縣令終于聽煩了,將手中驚堂木一拍,喝道:“夠了!然后判趙某賠十枚雞蛋給告狀者,并協(xié)助對方修繕雞籠。韓瑯看見主簿記錄的時候,臉上都掛著無可奈何的笑意。那兩人還想爭辯,錢縣令沒給他們發(fā)話的機會,呼喚衙役匆匆將兩人逐了出去。韓瑯悄悄地舒了口氣:好了,可算又了結(jié)一案。接下來又進來一男一女,男的說女的與他弟弟通jian,女的則說全無此事。韓瑯又開始犯困,這些案子根本用不著他出場,他純粹是在旁邊當聽眾。他左右四顧,發(fā)現(xiàn)旁邊的窗子敞著,清爽的春風徐徐飄送進來,撩得他耳朵癢酥酥的。側(cè)眼望著窗外,外頭花木扶疏,遠處的街道掩映在濃密的樹影里。街上傳來小販的吆喝聲,路人的談笑聲,間或混雜著啁啾的鳥啼,無論何處都比這憋悶的縣衙好得太多?;蛟S是覺察了他的心情,旁邊的孟主簿瞥了他幾眼,抽了個空擋探身過來道:“韓大人可否幫我一個小忙?”“何事?”韓瑯問道。孟主薄微微一笑,道:“我還有幾卷卷宗沒來得及歸置,就放在后頭書院,有勞韓大人代跑一趟?”韓瑯頓感驚喜,感激道:“在所不辭。”“至于么,不過是出去一趟而已?!泵现鞅『呛且恍?,他今年四十出頭,短鼻子,粗眉毛,下巴圓潤得幾乎和臉頰融為一體,看起來極為寬厚溫和。韓瑯上任以來受了他不少照顧,心里覺得比起成天端著架子大呼小叫的錢縣令,還是這位孟主薄更像自己的長輩兼同僚一些。書院倒是比前頭清靜多了,韓瑯整理著最近的文書,一晃眼又看見了吳照那樁案子。賭莊查封了,案子也了結(jié)了,賀一九早被放走了。那個怪人雖然一身的謎團,但他救人有功,救的還是韓瑯,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說起來,那人長的那張嘴真是個混賬玩意兒,審訊的時候跟韓瑯手下的捕快吹噓什么通靈的本事,然后又扯到風水相術(shù),人體經(jīng)絡,稀世珍寶。捕快老張被騙得想去做什么草藥生意,老劉開始堅信自己得了怪病,必須服用他賣的所謂“仙丹”才能根治。至于跟自己住同一條街的小捕快阿寶,已經(jīng)管他叫賀爺,當圣人一樣崇拜。這些人也都是不爭氣的,這都能被騙?韓瑯腹誹道。賀一九不就是個算命的,對鬼神之事粗通皮毛,一知半解,就敢上街糊弄人?;蠲撁摼褪腔烨蛞粋€。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去哪兒了?反正,這種街頭混混,不是在哪里誑人錢財,就是躺在街邊無所事事吧。他最好別在縣里待了,免得哪天冤家路窄,又撞到自己頭上來。韓瑯一面想,一面把文書疊好,依次歸置整齊,又仔細拂去了書案上的灰塵。這會兒,被文書壓著的一封狀紙露出了一角,像一只灰色的老鼠一般蜷縮在層層疊疊的案卷下方,正巧溜進了他的視野里。怎么會在這里?韓瑯伸手抽了出來。狀紙都是要送到縣令桌上的,沒理由扔在這地方??茨┪猜淇?,似乎還是近幾日投過來的。他猶豫了一會兒,不知道該不該看。轉(zhuǎn)念一想,既然都被扔在這里了,應該是不重要的案子,看一看應該也無妨。狀紙寫的比較粗糙,字也磕磕絆絆,好些地方讀不通。感覺應該是個讀過點書的鄉(xiāng)下人,因為沒錢找人代筆,只能自己勉強琢磨著寫的。韓瑯讀了一遍,眉頭擰成了疙瘩,又重頭讀了第二遍。狀紙上說,安平縣近郊的寶昌壩發(fā)生火災,有三十余人被活活燒死。而且這不是一樁意外,是有人故意縱火,請求縣衙徹查此案。三十余人慘死……這可是大案??!韓瑯頓覺冷汗都流下來了。為何這樣的案子會被扔在這里,莫非有人故意隱瞞不報?無論如何,這狀紙被自己看見了,就決不能置之不理。韓瑯立刻把狀紙收好,抬起頭匆匆出了屋子。必須去找縣令大人。他想。等走進公堂,縣令還在審案,堂下的人已經(jīng)換成了另一對夫妻,男子控告自己的媳婦不守婦德,平日里對自己愛理不理。偏偏這人是個碎嘴子,嘮叨起來沒完沒了,從他媳婦的出身不好娘家全靠自己接濟,又扯到了自己愛吃蒜薹,媳婦給他做的餅里加的不是蒜薹是大蔥。事無巨細,幾乎是按著天數(shù)在一件一件地數(shù)落。由于這人太能講,他媳婦插不上話,連堂上的錢縣令都沒法打斷他。不過他的故事太精彩,縣令加主簿還有一眾衙役硬是聽出了說書的感覺,各個聽得津津有味。韓瑯進去的時候,錢縣令一邊笑,一邊跟著男人的講述頻頻點頭。衙役幫他傳了個話,錢縣令才轉(zhuǎn)過頭來,有些不耐煩道:“什么事?”韓瑯就簡要把情況說了。“那人是個瘋子,”錢縣令皺著眉頭,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他天天往這里送狀紙,寫得狗屁不通,能信?別去管他。”見韓瑯不走,他又補充道:“上任縣尉告老還鄉(xiāng)之前已經(jīng)去查過了,寶昌壩壓根兒就沒這個人?!?/br>“可……”韓瑯還想再解釋幾句。縣令正要開口,周圍衙役突然笑出聲來,原來是堂下的“說書人”突然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