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星期三一邊開車一邊說，“正是從古至今男人的愚蠢之處。追逐甜美的rou體，完全沒有意識到那不過是白骨紅顏的皮囊，是蛆蟲的食物。沒有冒犯的意思，但你晚上干的只是一堆蛆蟲的食物而已?！?/br>
    影子從來沒見過星期三這么健談。他覺得，他這位新老板的個性已經(jīng)從內向開始變?yōu)橥庀蛄?。“這么說，你不是美國人？”影子問他。

    “沒有人是真正的美國人?！毙瞧谌f，“原籍不是美國。這就是我的看法。”他看了下表，“在銀行關門前，我們還有幾個小時。順便說一聲，昨晚你對付岑諾伯格，干得相當不錯。雖說我反正會把他拉進來，但你卻讓他心甘情愿加入了，大大出乎我的意料?！?/br>
    “只是因為他想在事情辦完后殺掉我?！?/br>
    “不會的。正如你很聰明地指出的那樣，他已經(jīng)老了，那致命的一擊說不定只會讓你，怎么說來著，終身癱瘓，成為一個沒有任何指望的殘廢。所以說，就算岑諾伯格從即將來臨的大麻煩中脫身了，你還是很有希望的?！?/br>
    “除此之外，我們這兒還有什么事要做嗎？”影子模仿著星期三的口吻，又恨不得自己沒那么做。

    “當然有?！毙瞧谌衍囃Ｔ阢y行門口的停車場，“這里，”他說，“就是我要打劫的銀行。過幾個小時銀行才會關門。我們先進去打個招呼。”

    他沖影子打個手勢。影子不情愿地跟著下車。如果這老頭真的打算做什么蠢事的話，影子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讓攝像監(jiān)視鏡頭拍下自己的臉。但是好奇心牽引著他走進銀行。他一路低著頭看著地板，還不斷用手揉鼻子，盡量多做些小動作遮住他的臉。

    “女士，請給我?guī)追荽婵顔??！毙瞧谌蚰莻€孤零零的銀行職員問道。

    “在那邊。”

    “謝謝。如果我需要夜間存款……？”

    “還是同樣的表格?！彼吞@地微笑著，“知道夜間儲存在哪兒嗎？大門出去，左手邊的墻上?！?/br>
    “非常感謝?！?/br>
    星期三拿了一些存款單，笑著和那位銀行職員道別，和影子離開了銀行。

    星期三在人行道上站了一會兒，搔著胡須沉思片刻。他來到裝在墻上的ATM自動存取款機和夜間保險庫旁，仔細查看了一番。之后，他領著影子穿過馬路去對面的超市，在那里給他自己買了一支巧克力奶油軟糖雪糕，給影子買了一杯熱巧克力。超市進門的墻上裝著一部投幣電話，下面是房屋出租和認養(yǎng)貓狗的廣告海報。星期三記下投幣電話的號碼。兩個人再次穿過馬路?！拔覀儸F(xiàn)在最需要的，”星期三突然道，“就是一場雪。一場讓人惱火的漫天大雪。為我‘想象’一場雪，行嗎？”

    “你說什么？”

    “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烏云上，西邊天上那些。讓云層加厚加黑。想象灰沉沉的天空，寒冷的狂風從北極呼嘯而來。想象下雪的情形?！?/br>
    “我不覺得會有什么作用?！?/br>
    “胡扯。別的不說，至少可以讓你的腦瓜子有點事做?！毙瞧谌f著打開車門，“下面去金科圖文快印連鎖店，快點兒。”

    雪。影子坐在助手席上，一邊啜飲熱巧克力，一邊在腦海中想象著。大片大片的雪花，令人眼花繚亂，從天空紛紛飄下，在灰色的天幕下顯得如此純潔雪白。舌尖輕舔，似乎可以從雪花冰冷的觸感中品嘗出冬天的味道。雪花輕柔地親吻你的臉頰，卻擁有凍死人的力量。十二英寸棉花糖一樣的積雪，可以把整個世界妝點成一個童話般的王國，讓一切變得如此美麗……

    星期三似乎在對他說話。

    “什么？我沒聽到?！庇白訂?。

    “我說我們已經(jīng)到了?！毙瞧谌f，“你的腦子在想什么？”

    “我正在想象一場大雪呢?！庇白诱f。

    在金科圖文快印連鎖店里，星期三開始復印剛才從銀行拿的存款單。他讓店內的員工給他快印兩套各十張名片。影子的頭開始痛起來，肩胛骨之間也覺得很不舒服。不知是不是因為昨晚睡得不舒服，頭痛可能是躺在沙發(fā)上睡覺的結果。

    星期三坐在電腦屏幕前，正在寫一封信函，又在店內職員的幫助下，打印出幾個大寫的標志牌。

    雪。影子繼續(xù)想著，在高高的大氣層中，圍繞一粒微小的塵埃，凝結成完美的小小水結晶，每一道花邊都是不規(guī)則的六邊形，雪結晶組合在一起，形成雪花，從高空落下。無數(shù)白色的細小雪花，覆蓋了整個芝加哥，地上的積雪一寸一寸加厚……

    “拿著，”星期三說著，遞給影子一杯金科快印店里的免費咖啡，咖啡表面還漂浮著一團沒有融化的速溶脂沫?！拔矣X得差不多了。你覺得呢？”

    “什么差不多了？”

    “雪差不多了。我們可不希望整個城市徹底癱瘓，是不是？”

    天空現(xiàn)在是一片軍艦的那種灰色。雪花正在飄落。沒錯，真的下雪了。

    “其實不是我干的，對吧？”影子有些糊涂了，“我是說，下不下雪跟我其實完全沒關系，對嗎？”

    “喝咖啡吧?！毙瞧谌f，“垃圾貨，不過可以緩解頭痛?！彼盅a充一句，“干得不錯！”

    星期三付款給金科圖文快印店的員工，然后帶著標志牌、信箋和名片出來。他打開汽車尾箱，把紙張放在一個很大的黑色鐵盒子里，很像銀行里送錢的警衛(wèi)攜帶的那種盒子。星期三關上尾箱，把一張名片遞給影子。

    “A·海多克，A1保安服務公司的保安總監(jiān)？”影子好奇地問，“這個人是誰？”

    “就是你?！?/br>
    “A·海多克？”

    “沒錯。”

    “A是什么的縮寫？”

    “阿爾弗雷多？阿爾封索？奧古斯丁？安博斯？隨便你?！?/br>
    “哦，明白了?！?/br>
    “我的名字是詹姆斯·奧格曼，”星期三說，“朋友們管我叫詹米。瞧，我也弄了張名片?！?/br>
    他們回到車里。星期三道：“如果你能和想象下雪一樣，認真想象一把‘A·海多克’，我們很快就會搞到很多可愛的鈔票，足夠請我的朋友們今天晚上喝酒吃飯了。”

    “我可不想再被抓回監(jiān)獄。”

    “你不會被抓住的?！?/br>
    “我們已經(jīng)達成協(xié)議，不讓我去做違法的事?！?/br>
    “不會讓你做的。只要你稍稍幫我個小忙，參與一點點犯罪活動，然后就可以分到偷來的錢。盡管相信我好了，保證你像一朵純潔的玫瑰花一樣，沒有一點問題?！?/br>
    “沒有一點問題？你是指在你那位斯拉夫老朋友敲爛我腦袋之前還是之后？”

    “他的視力已經(jīng)不行了?！毙瞧谌f，“說不定他根本砸不中你。現(xiàn)在是星期六，銀行中午才關門，我們還有一點富余時間需要打發(fā)。你想吃午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