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軍大衣的少年，已是比半年前又高了不少。少年臉頰被凍得通紅，然而神情卻是激動無比。

    落旌驚喜地抬起頭，看見君閑的樣子不由得撲哧一笑：“君閑，你怎地今日就回來了，大雪凍了鐵路我以為你們還要在路上耽擱兩天。”

    “是我一個人回來的，慕軒哥他要參加講武堂最后的結(jié)業(yè)考試，讓我別等他了先回來找你！”君閑強撐著精神解釋道。少年用力晃了晃腦袋，從懷里拿出一個精致的長方形盒子，黝黑的臉頰上布滿欣喜的神情，然而鼻尖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阿姐，我今年被評上了講武堂的優(yōu)等生，這是學(xué)校獎勵給我的派克鋼筆，我想把它送給你?！闭f著，少年將盒子打開，露出一支嶄新的鋼筆。

    落旌眉眼彎彎地笑起來：“這是講武堂獎給你的，你給我做什么？”

    君閑急道：“阿姐你比我聰明會讀書，這根筆在你手中總比在我手中來的有用些?！?/br>
    落旌見他急得滿頭大汗的樣子，便踮著腳摸了摸他的頭，笑：“行，我收下了。正好，我也有一樣?xùn)|西想要交給你?！闭f著，她將君閑拉著坐下來，將那本血衣連同冊子一同交到他手中，“這兩樣?xùn)|西我也保管了許久，今年你十四了，我想，也該是我將它交給你的時候了。”

    君閑沉默下來盯著手中的東西，半響，幽幽問道：“阿姐，你這是什么意思？”

    落旌輕輕摩挲著手中的鋼筆盒子，微微一笑露出嘴邊的梨渦：“袁寒云他派人來信說，再過不了多久，大伯就會從日本回北京一次，想來他——”

    聞言，君閑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但是又在下一瞬黯淡了下去，如同煙火的綻放與隕落。落旌見他低下頭不說話，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問道：“君閑，怎么了？”

    君閑沉默了半響，終是眉目輕觸地問道：“阿姐，大伯就算從日本回來，你說他會認(rèn)我們嗎？”少年只要一想到當(dāng)初那個姨太太站在洋房二樓上用著蔑視的目光瞧著他們，而她涂了口紅的嘴里說著難聽的諷刺話，他的心便像是被螞蟻撕咬著一般讓他無法忍受——

    君閑有些無助地閉上眼，卻覺得頭越發(fā)地昏起來，胸口中涌上一股惡心。

    原本以為君閑臉上的紅是被凍出來的，落旌皺眉看著少年病怏怏的神態(tài)，連忙伸出手探向他的額頭，才猛地發(fā)現(xiàn)他周身的溫度高得嚇人。落旌俯身扶起他：“君閑起來到床上去，你發(fā)燒了?！?/br>
    君閑強打著精神，搖頭說道：“阿姐，我沒事……我真的沒事?！?/br>
    “沒事也給我躺到床上去！”落旌沉下臉，難得生氣地斥道，“你不過是去了講武堂上了一年多的學(xué)，便覺得自己是鐵打的了？若是真的從講武堂里畢業(yè)了，那你還不覺得自己成了個金剛不壞之身？！”說罷，少女便將床上的被子給他蓋上。

    “沒想到，我還是這么沒用?！本e烏溜溜的眼睛濕潤地望著落旌，“別說照顧阿姐，便是不給你添麻煩都做不到?！痹瓉砩倌昊貋頃r為了省錢便坐在了火車的通風(fēng)處，而在這種臘月天里吹了一晚上的冷風(fēng)，便是鐵打的身子也要倒下。

    落旌將燒酒倒在了帕子上，細(xì)心地給少年貼在他寬闊的額頭上，聞言淡淡一笑：“你是我阿弟，有什么麻煩不麻煩的。我照顧你，本來就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也不知道一天到晚你這個腦袋里都瞎琢磨了些什么？”少女給君閑把了脈，又仔細(xì)地看了看少年的臉色與喉嚨，“你得了風(fēng)寒，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喝兩服藥便好了。阿弟你先睡一覺，我現(xiàn)在去給你煎藥，等藥煎好了，我便叫你起來?！?/br>
    她剛要起身，卻不想被君閑拉住手。她回頭，只見少年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嘴唇一咧笑起來：“姐，你真的像慕軒哥說的那樣，當(dāng)了一個醫(yī)生了嗎？”

    落旌沉默了一下，她捏了捏他的手，眉目間帶著難以言說的認(rèn)真與鄭重：“現(xiàn)在還沒有……不過阿弟，我想當(dāng)一名醫(yī)生，想做一個真正有用的人?！鄙倥蜃煨ζ饋?，“保羅神父和我說，醫(yī)生是一個很神圣的職業(yè)，他們能夠減輕人們的痛苦，甚至與死神病魔做斗爭將人們從鬼門關(guān)給拉回來。所以，阿弟，我想成為一個這樣的人……這樣一個有用的人。”

    君閑笑著，嘴唇像是干涸的土地般裂了口子，可卻仍然影響不了少年的沉穩(wěn)俊朗，只見他點頭說道：“阿姐，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實現(xiàn)你的理想的。等……等咱們找到了大伯離開了這里，阿姐你一定可以當(dāng)上醫(yī)生的。就算大伯不認(rèn)我們，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實現(xiàn)你的理想……”說到最后，聲音越來越小，變成細(xì)小的鼻鼾聲。

    落旌眼睫微顫，她轉(zhuǎn)過頭卻見少年已經(jīng)疲憊地昏昏睡去，而手上緊緊攥著的仍是被血衣包裹著的小冊子。她說不上心頭是什么滋味兒，就像期待了糖果太久的孩子，當(dāng)有人真正拿著糖果放到他們面前時，也許會更加不安。少女彎唇笑了笑，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按照藥房將藥抓進藥罐中，卻發(fā)現(xiàn)了藥柜中麥門冬和貝母不多了，落旌決定去藥鋪一趟可是沒等她推開門，門就被人‘砰’地一聲大力推開了。落旌不禁踉蹌著倒退了一步，皺眉看向來勢洶洶的劉嬸和管家他們。

    劉嬸對著落旌不屑地哼了一聲，而一旁的翠云將頭埋得低目光閃爍，管家沉下臉對著身后的家丁說道：“仔細(xì)地搜?！鄙砗蟮募叶『推蛬D應(yīng)聲而動，不過轉(zhuǎn)眼的功夫便將藥爐翻得亂七八糟。

    落旌緊緊地攥著衣角，皺眉道：“管家，劉嬸兒，你們這是做什么？”

    管家搖了搖頭，而劉嬸眼角眉梢?guī)е@而易見的刻薄惡意說道：“前些日子，大少爺送了夫人兩對翡翠麻花手鐲，今早因為大夫人房中進了老鼠，夫人受驚摔碎了手上帶著的那對玉鐲子，便叫下人把另一對照出來?？墒Ｏ履菍Ψ旁谑罪椇兄械蔫C子卻是平白無故地不見了，府中小姐奴婢的房間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就差你這間藥爐了?！?/br>
    在一陣翻箱倒柜的聲音中，落旌忍著心中怒氣，冷冷說道：“劉嬸，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現(xiàn)在的意思是那個偷了鐲子的人，是我？”

    劉嬸嗤笑了一聲：“這個年頭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你這個掃把星心里面藏著什么花花腸子？何況，翠云和紫堇兩個丫頭都說看見你在給夫人把脈時，對著首飾盒子左瞧右瞧地，總是一副手腳不干凈的下賤樣子！”

    落旌被她嘲諷的語氣氣得渾身發(fā)抖：“劉嬸，有證據(jù)嗎？如果沒有證據(jù)，就憑兩個人的一面之詞和自己的推斷就去懷疑去指責(zé)他人，你這樣做，不會太過愚昧了嗎？”

    紫堇期期艾艾地開口說道：“落旌，其實大家都知道這，一次你弟弟之所以沒能參加結(jié)業(yè)考試就是因為還沒攢夠錢。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