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記憶會淡忘，但潛意識將永遠(yuǎn)記得。

    這所有的發(fā)展，在她眼前一目了然，像是一條枝枝蔓蔓的時間線，注解出了所有可能的發(fā)展和相似案例：在親人面前的公開羞辱引發(fā)的心理障礙，連環(huán)殺手充滿挫折和羞辱的童年，這其中自尊感的缺失起到了重要作用，東亞文化中的性羞恥特色。沈四先生這一代對與眾不同的恐懼，沈四先生本人表現(xiàn)出的性格特色，他對沈欽發(fā)自內(nèi)心的輕視……他對沈欽所有‘瘋狂’的輕視，都來自于對自我性癖的否定和羞恥，他在羞辱沈欽時，實際上是在羞辱自己，以此來宣泄壓力……

    “四弟，你——”大姑姑瞠目結(jié)舌，講不出話來，無意間成為劉瑕繼續(xù)羞辱沈四先生的工具——她的表現(xiàn)，正是沈四先生最為恐懼的夢魘成了真，親人、朋友……來自他整個世界的排斥：不管沈欽在美國做了什么事，在沈家人眼里，他所有的不正常也就是閉門不出而已，你可以說他是瘋子，但也可以說他只是性格古怪羞澀，而沈四先生的愛好，在沈家人眼里卻是道德敗壞，道道地地的‘變態(tài)’表現(xiàn)，這才是真正的瘋狂……

    沈四先生整張臉漲起來，他的視線，在父親和大姐之間來回挪移，左手緊緊攥住右手手腕，想說話，但嘴唇是顫抖的，他慌到聲音也在發(fā)抖，“我——我——你——你胡說什么——”

    一下就從剛才的施害者轉(zhuǎn)為受害者，所有的氣勢都已丟失，但劉瑕并不滿意，沈四先生的痛楚化為能量，在她心底激起一陣?yán)浔南矏?，她露出溫和的微笑，這挺好——但，還不夠。

    “其實，這種事作為性癖，只要雙方情愿，并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就像沈欽的性格，也只是一種選擇一樣?！彼f，意料之外的開解，成功集中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姑姑將信將疑，老先生沉吟不語，四先生絕處逢生——“但，既然對四先生來說，所有的失常都是罪的話，那你也一樣有罪，你的罪，還比沈欽更重。沈欽的失常還僅僅是生理表現(xiàn)——四先生，你之所以迷上性虐，是因為這是性無能的代償，你必須通過這種異樣的表現(xiàn)來滿足自己，因為正常的途徑無能為力……”

    她丟下重磅炸彈，“四先生，你的陽痿，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很長一段歷史了，是不是？——你的獨子，真的應(yīng)該姓沈嗎？”

    全場瞬間靜默。

    四先生是一尊震駭?shù)牡裣瘢瑯O致的恐懼是他的第二層皮膚，他的靜止并非出于怒火，而是多種激烈情緒的混合，羞恥、驚詫、畏懼、茫然……呼吸卡在喉嚨口，成為輕輕的，窒息的‘咯咯’聲，最深的秘密被一語揭破，在親人面前的極致羞辱，多少個問題寫在他的眼神里，他望著劉瑕，就像是望著莫測主宰的恐懼之神，甚至有了幾分乞憐——否認(rèn)、回?fù)?，在如此直接了?dāng)?shù)牧α空饝刂叭汲蔀榕萦埃顝娏业那榫w是求知欲——你是怎么知道的？不肯定這一點，他生活中的一切都不可能再獲得安全感。

    “……四弟！”大姑姑最終迸出話來——她到底還想要維護弟弟，“劉小姐，你胡說八道有個限度，沒有證據(jù)，你不好胡講八講！”

    “四先生的表現(xiàn)，不就是最好的證據(jù)？”劉瑕的眼神，移到大姑姑身上，她的笑容更純，語氣更誠懇，“大姑姑，在我面前，你又何必這樣子？你當(dāng)我看不出你心里的得意？——沈家這1800億，落到誰都落不到你的孩子頭上，只能在四個男丁的后裔里爭奪，你和你的丈夫，也為濱海集團的擴張立下汗馬功勞，就因為不姓沈，天然被排除在繼承權(quán)之外。你的道德要求你做得賢惠，對欽欽你這個當(dāng)姑姑的要關(guān)心，但你看到四個兄弟為繼承權(quán)打出狗寶的時候……你心里，難道不是幸災(zāi)樂禍？你問我要證據(jù)，難道不是為了把你的四弟，排除出繼承權(quán)范圍外？——只要能留在老先生身邊，你的孩子，總還是有點機會的……你心里最深處，難道不是這樣想的？”

    “你——你瞎講什么！”大姑姑的臉一下漲得通紅，她的聲音都在顫抖，“你這個小姑娘怎么這么毒的！血口噴人——爸爸，你……你也說句話好吧！”

    她的聲音幾乎泣血，急于為自己的清白辯解，“我哪有這樣的想法——”

    但，在老先生復(fù)雜的眼神里，她的聲音漸漸地消解了——老先生的眼神里，有了然，有一絲憐憫，但并沒有質(zhì)問、傷心……劉瑕的話，至少對他來說，無法造成任何震撼……他早就是這么想了。

    沈大姑姑左看右看，她退一步，又退一步，在沈家人冷漠的凝視中步步后退被逼到墻角，話到口邊又說不出來，憋得伸手去捶胸口?！拔摇疫@些年——我冤得——”

    劉瑕說，“打江山有你們的功勞，分產(chǎn)業(yè)的時候想要分一份，也是很正當(dāng)?shù)囊?。爾虞我詐爭權(quán)奪勢，你的幾個兄弟哪個不是這樣做的，大姑姑你又何必這么生氣，摻一腳進(jìn)來斗，其實也是名正言順。你又何必一直自我欺騙？又要做傳統(tǒng)道德意義上的好女兒，又忍不住想為自己打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自己爭取不是病，但自我欺騙就是了。這么長時間，自我認(rèn)識的兩面一直有矛盾，久而久之肯定會在意識方面反應(yīng)出來，極致了就是病態(tài)，你眼下青黑，是常年失眠吧？不著急的，這只是第一步，以后你的病還有更有趣的發(fā)展等著，不需要可憐沈欽，可以把心多cao給自己。”

    愉快，愉快，深沉的愉快流過心底，她像是臻入一種奇妙的至境，在那里唯有釋放的愉快，看到這些施壓者一個個受到刺傷，這些沈欽精神世界中的惡人一個個得到懲戒，她真正感到愉快，這和那浮淺的情緒涌動不同，是從內(nèi)心深處反溢而上的洶涌巨浪，她站在浪尖往前疾馳，再不受任何控制，外界的一切都像隔了一層薄紗。在朦朧的視野中，她看到有人走進(jìn)屋子，在能辨明之前，思忖之前，話語自動自發(fā)往外流出。

    “你一直打壓沈欽，對他輕視又在乎，僅僅是因為他在讀書上比你強嗎？沈鑠，還是因為你也有不可告人的隱疾？以你的家境，想要出國留學(xué)是輕而易舉，但你為什么一直沒有出去？因為你不能離開國內(nèi)，離開父母的蔭庇，沈家的勢力范圍。在成年后，情緒激動時你都有壓抑不住的暴力沖動，那天晚上你向我傾過來是不是想掐我？當(dāng)時你忍住了，但青少年時期，你的忍耐力不會有那么好……你不能出去，是因為你一直在私下接受心理醫(yī)生的治療，你有嚴(yán)重的狂躁癥，在青少年時期卷入多起校園暴力事件，你父母根本不放心讓你在法制健全的國外生活。在你心里，沈欽是最孱弱的病人，這樣你就能否認(rèn)你的病情比他只重不輕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