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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頭雪白罕見又溫馴善良的小鹿。本來是為了舒緩一下心情的,可詠善越回想,越甜蜜,越是心如刀割。他不該招惹詠棋的,審?fù)炅税缸恿⒓醋鄨?bào)上去,把詠棋打發(fā)回封地,遠(yuǎn)離宮廷,不是挺好嗎?現(xiàn)在若真有變故,連詠棋也要受累……時間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過去,詠善在廊下站了足有大半個時辰,縱使他筋骨結(jié)實(shí),也漸漸冷得臉色發(fā)青。門外的內(nèi)侍們個個也凍得發(fā)抖,開始瞻前顧后地搓手呵氣。吳才見十六歲的太子就站在當(dāng)風(fēng)處,大半個時辰竟動也不動,一邊覺得這金枝玉葉也實(shí)在太能折騰自己了,一邊畢竟不忍,悄悄尋了個熱手爐,走過去塞給詠善,低聲道:“殿下,往前面站站吧,這里風(fēng)太大了,前面好些?!?/br>詠善搖頭,淡淡道:“這是臣子候召的地方,我站這里就好,到前面去,逾越了?!笨匆谎蹍遣胚f過來的手爐,凍得沒有血色的臉竟然逸出一絲笑意,輕道:“拿回去吧,有哪個皇子是拿著手爐等父皇召見的?”吳才暗暗詫異。從前聽人說這太子不但對人刻薄,對自己也是極狠心的,今日果然見了顏色。他能在炎帝身邊伺候,也不是笨人,立即聰明的退了回來,也不敢自己用那個暖手爐,隨手給了旁邊一名內(nèi)侍。倒讓那同僚好一陣感激。如此又等了半個時辰左右,房門才又開了。王景橋從里面慢吞吞地走出來,看見詠善在廊下,愕了一下,走過去問:“殿下還在等著皇上召見嗎?”詠善恭敬地道:“是的。請?zhí)珎鞔嘟o父皇,詠善心掛父皇身體,盼能親自向父皇請安?!?/br>王景橋昏黃的瞳子久久地瞅了他半晌,輕嘆道:“殿下請自行進(jìn)去吧?;噬嫌兄?,說老臣出門若是遇上殿下還在候著,就叫殿下進(jìn)去?!?/br>詠善心臟怦地往上一竄,立即又把所有情緒都壓抑住了,和老太傅點(diǎn)了點(diǎn)頭,才走上臺階,到了內(nèi)侍們打開的房門前,停下來靜了靜心,舉止得體地跨過了高高的門坎。殿中靜悄悄的,竟沒別的伺候的人。地下埋著火龍,四周暖爐也是燒著艷紅的炭火,詠善剛從外面進(jìn)來,驟冷遇驟熱,不禁渾身起了一陣哆嗦,快步走到炎帝面前,跪下道:“兒子給父皇請安來了。”語氣和動作,都很從容。炎帝年輕時魄力十足,數(shù)次宮變,殺伐決斷毫不留情,人人震懼,近年卻老態(tài)漸露,常常病倒。他這個冬天特別懼冷,體仁宮中地龍和暖爐不曾斷過片刻,此刻半挨在床上,腰下還蓋著厚厚的綢面絨被,瘦削的雙肩披著明黃龍袍。但即使如此,臉色也沒能熱出一絲血色,干干的蠟黃。“起來吧,到父皇這里來?!?/br>炎帝的聲音有點(diǎn)沙啞,緩緩的吩咐了一句,示意詠善坐在他床頭。詠善可不是詠臨那種大大剌剌的人,宮廷中權(quán)貴落馬,不少人就壞在不自量力,自大放肆上面。他身上系了不少人身家性命,一點(diǎn)疏忽都不敢有,何況是坐自己父皇床邊這種胡涂事?詠善到了炎帝跟前,仍是挨著床邊跪了,抬頭道:“父皇,讓兒子跪著伺候吧?!?/br>炎帝微詫,一會兒就露了個極淺的笑臉,搖頭嘆道:“你這脾氣……”他笑得有些苦澀,只笑了一瞬,就把這笑意收斂得無聲無息,放緩了語調(diào)問:“聽太傅說,最近在學(xué)老莊”“是的,父皇。”“都學(xué)了些什么?”詠善聽炎帝考問功課,心略略放寬了一點(diǎn)。皇帝和皇子,是天底下最不像父子的父子,眼前這個雖是親生父親,骨rou天性,血脈相連,但他一道口諭就能要你的命,毀掉你所有的一切。親情附著了太多權(quán)力,宮廷中許多慘劇,都在這種迫不得已下發(fā)生。由不得詠善不小心翼翼。“回父皇,老莊還是初學(xué),王太傅只講了兩三章簡單的,逍遙游較深,不容易聽明白,太傅昨日講課,就只說了前面幾個小節(jié)。”“簡單的,嗯?!毖椎鄄唤?jīng)意地問:“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這二早,學(xué)過了?”“是,學(xué)過了?!?/br>“這個叫簡單?”詠善心里一冷,垂下頭緩緩道:“兒子說錯了,老莊大道,兒子才多少斤兩,連面上的道理都沒學(xué)會呢。多謝父皇教導(dǎo)?!?/br>頭頂上沉默著。詠善繃著神經(jīng),屏息等著,好一會兒,才聽見炎帝又輕嘆了一聲,徐徐道:“你太年輕,現(xiàn)在不懂也沒什么可怪罪的。就怕你一直都不肯懂,不想著怎么弄明白?!?/br>他停了一會兒,又問:“你是太子,功課上父皇就難免要考究得嚴(yán)一點(diǎn),明白嗎?”“明白?!?/br>“那父皇問你,為什么天地不仁,圣人也不仁呢?”詠善默默想了一會兒,中規(guī)中矩地答道:“天地并非不仁,圣人也并非不仁,只是因?yàn)闆]有私愛,不偏頗,任萬物和百姓自由自在的活著,各有其命的出生、壯大、消亡,才令人有了不仁的誤解。”炎帝不置可否地道:“各有其命,你怎么知道誰的命該是怎樣的?”這話說得大有玄機(jī),詠善的心又不禁輕輕收縮,低頭等著炎帝教訓(xùn),等來的卻是另一陣窒息般的沉默。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炎帝喚道:“詠善?!?/br>“在?!?/br>“朕剛剛和王景橋說家常,他忽然和朕說了一件事?!?/br>詠善全身驟然發(fā)僵,王太傅昨日才見過他和詠棋,難道那雙老眼如此厲害,竟立即瞧出了什么密報(bào)上來?若真如此,詠棋也會立即大禍臨頭!炎帝的聲音還在從頭頂上飄下來,語調(diào)平淡無味,緩緩道:“他說最近有個地方官員,送了他一本書,里頭寫的都是一些小家子事,有一個故事,很令人深思?!?/br>他頓了一會兒,像在回憶王景橋的那個故事,又像在暗中觀察詠善的反應(yīng)。隔了一會兒,才悠悠道:“有一戶人家,靠養(yǎng)鵝為生,日子過得很殷實(shí)。當(dāng)父親的養(yǎng)了十個兒子,每一個兒子,不管是正妻生的,還是小妾生的,他都很疼愛??墒怯幸惶欤渲幸粋€兒子得了怪病,老父親很著急,連忙花銀子請了個大夫來看,不料大夫一來,就束手無策了,說這個病太難,要請名醫(yī)。老父親又花了更多的銀子,請了一個名醫(yī)過來,那名醫(yī)雖有名氣,醫(yī)術(shù)卻還是不夠,和老父親說,他知道這病的來歷,但要能開治這病的方子,天下卻只有一個最厲害的奇醫(yī)能做到?!?/br>“這奇醫(yī)的診費(fèi)高得嚇人,但老父親心疼兒子,最后還是一咬牙,把家里的積蓄部拿出來,將那奇醫(yī)請到家里。那大夫也果然厲害,一把脈,就說治他這個兒子的病不難,就是藥方麻煩了點(diǎn)。每天把一百顆新鮮的鵝心放一鍋水里煮兩個時辰,把煮出的鵝心水濃煎成一碗,每日喝一碗就好?!?/br>“開始,那老父親遵照大夫的吩咐,每日熬鵝心水給兒子喝,果然一喝下,他那個生怪病的兒子就跟沒事人一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