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歇的趨勢。

一打就是一個下午，越到后面，賀洵便越是放開手腳，不再顧慮良多。

兩人打得是酣暢淋漓，被這動靜引來的沈氏父母卻是愁眉苦臉，不知兒子和兒婿這是鬧得哪一出，直到沈母終于靈機(jī)一動，將晚飯做好的飯菜都端了出來，讓香味兒盡可能地飄出去。

不多時，沈明淵就抽出空來在那桌子四周放了個罩子護(hù)著，再過一會兒，又一掌劈裂了幾道裝飾的矮墻。

勝負(fù)未分，倒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出個平手來。

賀洵與他在屋頂?shù)膬啥苏径?，“平手也算是打出結(jié)果了，這局算我敗了?！?/br>
沈明淵被那香氣引得咽了口口水，笑道，“你看，其實(shí)也沒有多危險，你傷不到我的。”

危險沒關(guān)系，我會用實(shí)際證明我不畏懼這些威脅，你現(xiàn)在傷不到我，在夢中也傷不到我。

所以，沒什么好顧慮、好害怕的。

沈明淵來到他身旁，以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了些悄悄話。

而后便跳下房檐，開開心心地和爹娘坐下，直接讓仆人就地擺好椅子碗筷，急忙著去吃飯了，仿佛真的餓壞了。

好在沈母本就溺愛自己這個兒子，到這時候也不講究那些規(guī)矩了，沈家哪里的景色都好，在外面吃晚飯也算是助興了，沒責(zé)怪什么。賀洵也來到桌旁，為自己方才的魯莽行為賠禮道歉，自罰三杯。

對于這場打斗的解釋，沈明淵以切磋武藝充當(dāng)了借口，順便還夸了一通元一，說自己修為如此突飛猛進(jìn)也是托了他的福。

賀洵看著他，也不管沈明淵說了什么，都一縷承認(rèn)了。

他完全可以在沈明淵發(fā)現(xiàn)之前，就偷偷自行抹去識海上的禁制，這并非難事，也可以否定沈明淵這場單方面的賭約，趁機(jī)加強(qiáng)防范，讓沈明淵想進(jìn)也進(jìn)不來他的夢境。

思來想去，最終卻還是什么也沒做。

再次見面，已是熟睡的夢境之中，仍是那熟悉的一方天地，仍是遍布每一個角落的血海rou泥。

賀洵站在原地，在那孩子朝著自己一步步走來的時候巋然不動，因?yàn)榻频拇嬖?，他無法再對這個孩子的身影出手。

而這個以男孩形象出現(xiàn)的身影，也不再能對自己發(fā)起攻擊。

賀洵不再看他，視線轉(zhuǎn)動，看向男孩的身側(cè)。

“明淵?！?/br>
沈明淵一手牽著那個男孩，朝他笑了笑，“放松點(diǎn)，不會有事的。”

賀洵望著他，手指緊緊攥著，指甲在手心留下深深的印子，“我說的危險，不是這個意思?！?/br>
“我知道。”沈明淵面上并無困惑或是驚訝的神色，空著的另一手朝他伸了過來，“我知道，這里雖然看起來很可怕，但你和這個孩子都不會攻擊我，你說的危險，指的是另一個層面上的，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誤會?！?/br>
伸過來的手掌白皙修長，像是從未被昏暗帶著血色的光線污染，引誘著他抬手握住，不再松開。

賀洵盯著他的手，小幅度的搖頭，即便是這個動作，也耗費(fèi)了他巨大的意志力——這是夢里，沒有人能在夢中也做到絕對的冷靜和克制，“你明明知道我想做什么?！?/br>
沈明淵保持著伸手的動作，耐心等待他的回應(yīng)，廣袤的土地上，賀洵的一端有冰雪在蔓延，而另一半的土地，卻始終只有紅黑色的血rou，形成一道涇渭分明的界限，將賀洵與他，與那個男孩隔開。

他當(dāng)然知道賀洵想做什么，在他進(jìn)入這個夢境，找到這個男孩，并握住他的手掌時，那些獨(dú)屬于賀洵的惡念便一股腦地傳遞到了他的腦海。

不，也許不應(yīng)當(dāng)說是惡念，而是自幼便被賀洵壓抑、壓制在心底深處的一切念頭，那些被‘理智’的一面所否定、視為無用或錯誤的念想，都藏在這個男孩的身體里。

他以為賀洵沒有得到窺天鏡，他以為在自己的竭力阻止下，賀洵避開了入魔黑化的BE結(jié)局，一切已經(jīng)好轉(zhuǎn)。實(shí)際的賀洵卻早已從內(nèi)里開始崩塌了，從放棄天道的那一刻起便是這樣，而表面上的平靜無事只是假象，是他夜夜在夢中鞭笞、拒絕、試圖毀滅一切私念的結(jié)果。

一旦走了極端，便再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可賀洵需要的從來不是他以為的那個HE，他想要看到的，也不是一個日日掙扎、壓抑著自我，從而營造出一個仁善君子假象的賀洵。

“你想要除去他，那就先接受他?！鄙蛎鳒Y這樣說著，“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也知道這些所謂的惡念是什么樣了，我已經(jīng)確定過了，它們傷不到我。賀洵，你已經(jīng)努力得太久，現(xiàn)在……是時候放過自己了?！?/br>
不是天樞尺應(yīng)有的樣子沒關(guān)系，不是表明上看上去的那般正直仁善也沒關(guān)系，心中藏了再多不該有的念頭也沒關(guān)系。

沈明淵最終還是握住了他的手，將賀洵的，與這個幼年賀洵的手掌拉到一處，看著他們彼此融合，最終只剩下一個身影。

成年的賀洵站在原地，雙眸染上了濃重的欲色，緊緊鎖住了眼前的人，“我想要你?！?/br>
“還有呢？”

“我想將你抓住，關(guān)起來，放在只有我能看到、碰到的地方，然后殺死所有看過你、碰過你的人?！?/br>
沈明淵笑了，并未因此而被嚇到，“以你自己的名義？不再是為了天下大義？”

“為我自己?！?/br>
實(shí)際上，賀洵也這樣出手，只是在他行動的一瞬間，眼前的沈明淵便身形一閃，逃出了他的夢境。

他自然是追了上去，徹底與入魔后的惡念融合的結(jié)果，便是他再也找不到克制自己的理由，也許以前會忍、會因種種原因放棄……如今，卻絕不放手了。

沈明淵的夢境里仍是一片晴天，賀洵剛剛邁入，便發(fā)覺了腳下的陷阱機(jī)關(guān)，連忙高高躍起躲過。

“從現(xiàn)在起，我會在必要的時候阻止你，在你徹底恢復(fù)之前?！鄙蛎鳒Y在不遠(yuǎn)處說著，接連化解了賀洵襲來的動作，“恢復(fù)自由的感覺不錯吧?！?/br>
如同心頭的巨石落地，如同身上遍布尖刺的枷鎖終于破碎松散，如同窒息了數(shù)十年，終于在有生之年深吸了第一口新鮮空氣。

這便是他的感覺。

賀洵深深凝視著他，嘴角的笑意化開，朝著沈明淵一步步走去，

“從今天起，你沈明淵消失的那一天，就是我化作惡鬼做盡錯事，拉著整個世界同歸于盡的時候?！?/br>
“我不會讓這天到來的?！?/br>
第73章番外

一陣仿佛被丟進(jìn)漩渦的暈眩感過后,沈明淵猛地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拽向地面。

魂魄歸位，周遭一片靜謐,他剛剛睜眼,便嗆了滿滿一口水，險些溺死。

本能讓他伸出手去，以靈力驅(qū)使拽來一大股新鮮空氣包裹口鼻,才深吸一口氣，緩過勁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