撣了撣衣袍，“早早兒學(xué)好了本事，十三歲就可以直接娶親了?！比缓笤僖膊宦犓棺h，悠閑而慵懶地踱進(jìn)了銀安殿。

    太妃得了幾匹上好的緞子，正攤在桌上查看，他上前打了個千兒，“兒子回來了，給額涅請安。”

    老太太嗯了一聲，放下眼鏡回榻上坐著，“殿下歇午覺了？”

    他說沒有，“才安頓下來，一身的灰，洗漱完了來給額涅請安?！?/br>
    太妃稱意了，笑著說：“曉事兒，不枉把王府騰出來，三位庶福晉換一位長公主，咱們可賺了。”頓了頓問，“懷寧之行收獲頗豐吧？我傳恕存來問了話，聽說你們住到一處了？這么算來再過兩個月該有好信兒了，麻煩就麻煩在國喪上，皇后才崩的，這會兒有動靜，怕上頭要問話?！?/br>
    他卻沒放在心上，“皇上要不了多久就會立新后，大喜一沖，誰還計較上個皇后是什么時候死的。只不過我和她暫且還沒圓房，額涅要抱孫子，怕是得再等等了。”

    太妃一聽又上火了，“怎么回事兒？我今兒還上報恩寺求來著，老住持說卦象上來看快了?！?/br>
    良時道：“是快了，額涅稍安勿躁。”

    太妃說你這個不行，“既然同房了，就應(yīng)當(dāng)有下文才對。”一面喋喋抱怨著，“我這么大的歲數(shù)了，還要為你房里的事cao心，你哪時也不叫我省心！想當(dāng)初你阿瑪都比你機(jī)靈，你呢，媳婦在跟前，怎么反倒露怯了？要個孩子吧，將來也好名正言順?！?/br>
    正說著，見一個端莊的身影從中路上過來，一時住了口。

    婉婉欠身請安，太妃得站起來受禮，各自客套一番拉過來坐下，問問一路見聞，說這兩日受累了，不該跟著上那兒去。說了半天轉(zhuǎn)頭吩咐塔嬤嬤：“把我求的牌子拿來?！?/br>
    紅漆盤里并排放著兩面玉牌，太妃挑了一面，替她佩在衣襟上，“這是高僧開過光的，能保平安，你們一人一塊兒，還能早生貴子。我不是催你，大婚有程子了，要是瞧他好，就賞他臉子吧！認(rèn)真說，先前有三個庶福晉，都不是要緊人兒，我心里認(rèn)定的媳婦只有你一個。你們開花結(jié)果了，我就是下去，也能見他阿瑪了。”

    婉婉知道太妃一見面無非就是那幾句囑托，每回都讓她感到不好意思。她支支吾吾回應(yīng)，還沒開口先紅了臉，“額涅的話我記下了?！?/br>
    “到底面嫩，這有什么的，世人都打這兒過的?！庇种钢缸郎暇勛?，“天兒要熱啦，往年全是我張羅，今年我就偷個閑了。良時的夏衣，少不得勞煩殿下，叫他們把工筆小樣送來，殿下瞧著哪個可心，就叫他們照著樣子做。還有一樁，他的那個院子啊，入夏前得打發(fā)人重新修一修，瓦片兒松了，墻皮也老舊了……”太妃笑笑，“就讓他住到你那里去吧，湖邊上風(fēng)光好，兩口子得多處，情義才更深厚?！闭f罷自己也高興了，趕緊朝外頭吩咐，“快快快，今天就動手，別等了，萬一明兒變天，就不好開工了?！?/br>
    這么極力促成，真難為這個做母親的。婉婉看了良時一眼，他朝她訕笑，透著幾分被動，又透著幾分舒稱。想必她陪房的那幾個精奇嬤嬤早就被太妃買通了，記檔的紅冊子呢，也記成了一筆糊涂賬。這么路遠(yuǎn)迢迢的，一國之君不會閑著沒事兒干，關(guān)心meimei的房事，所以太妃放心大膽，可以隨意施為了。

    談話持續(xù)的時間不長，太妃很快告乏，要回自己的院子歇著去了。晚膳不在一塊兒用，都自便吧，晨昏定省也不必來了，有那工夫，多膩歪一會兒，早早有了世子，比什么都強(qiáng)。

    良時說：“我們家老太太，一向這么不拘小節(jié)，所以底下孩子們都愛戴她?！?/br>
    婉婉覺得他老把自己弄得無處安身的樣子，實在有點落魄。但他自己絕不這么看，興致勃勃地讓人把他日常用的都搬到她那里去，瀾舟和瀾亭在邊上看著，他把太妃的話修改修改，復(fù)述了一遍，“你們做學(xué)問也怪累的，天不亮就得進(jìn)書房，晨昏定省打今兒起就免了吧，阿瑪知道你們的孝心就好。”

    兩個孩子應(yīng)是，卻行退了出來。瀾亭說：“阿瑪近來真和煦，就拿我背書的事兒來說，換了以前早就找戒尺開打了?！?/br>
    瀾舟低著頭，若有所思，“上了年紀(jì)，心就軟乎了。”

    瀾亭不合作地笑了兩聲，“我看是‘**苦短日高起，從此阿瑪睡懶覺’吧。”

    雖然說得很在理，但瀾舟還是瞪了他一眼，“畢竟新婚，睡懶覺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br>
    瀾亭說：“都小幾個月了，還新婚呢？”

    兩個稀松二五眼，能商量出什么新婚舊婚來，糊里糊涂地?fù)u著腦袋，沿堤岸走遠(yuǎn)了。

    歲月無波，這是婉婉下降南苑前沒有想到的。她以為到了這里，必然要斗智斗勇，費盡心機(jī)，然而預(yù)備好的事一件都未發(fā)生。駙馬溫柔，婆母慈愛，庶子們也敬重她，她不過是從宮廷移到了更為廣闊的天地，現(xiàn)在看來，成親也不是什么壞事。

    隆恩樓前開鑿的湖，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嬿婉湖。說來也巧，她和他的名字，在蘇武的詩里早有聯(lián)系——“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仿佛姻緣是前世注定，想來就很有首尾的樣子。他回到南京，懷寧的事依然要處理，旁邊的小院里布置出一個書房，見人都在那里。她愛登高，站在二樓的欄桿后看，能看見他坐在窗前辦公的側(cè)影。

    住在一起兩日，他沒有越雷池半步，這點倒是很貼心的。他總說不急，她太年輕，怕嚇著她，要等她做好準(zhǔn)備，大概才會真正在一起。

    小酉和銅環(huán)的修珍方準(zhǔn)備了一次又一次，最后都有些喪氣了，“王爺?shù)降自趺聪氲?，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難為咱們這些做奴婢的，跟著干著急?！?/br>
    婉婉聽她們念叨，心里也算計，確實這事拖了很久，交代不過去了?？墒撬麤]有想法，自己總不好霸王硬上弓。況且彼此那么親昵，就算沒有最后一步，也覺得沒什么。

    銅環(huán)說那不一樣，“要生世子，就得有那一層，否則只能替別人養(yǎng)孩子。”

    婉婉很無奈，“前兩次我在他面前穿得那么少，他也沒把我怎么樣，他的定力太好了，也可能是我不夠美艷?！?/br>
    不夠美艷，那就想辦法變得美艷。他打發(fā)人傳話來，說今晚同她游湖，三個人一商量，覺得這是個好機(jī)會。小酉精心替她染了指甲，銅環(huán)給她擦上了胭脂。不穿馬面裙了，換天水碧的齊胸襦裙，挽上一條柳綠的畫帛，被風(fēng)一吹，娉娉婷婷，像壁畫上的飛天。

    婉婉有點不自在，“沒的叫他看出我的居心，我是公主，不能這樣。”在鏡子前蹉跎半日，最后找了件氅衣，把滿身的春/色掩在衣下了。

    湖上的那艘船不算小，比一般的瓢扇扇大多了，甲板上放一矮幾，置辦上三兩小菜，一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