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花園里一章桌子四張椅子, 但張青不肯坐著，只站著看著遠(yuǎn)方宮廷樓閣，臉色很冷漠。

    雖然一貫冷漠, 但秦兮看懂了其中的憤怒。

    這種憤怒讓她若有所思。

    但她偶爾看一看坐著的自家哥哥, 卻也懂了他的心不在焉。

    憤怒跟心不在焉，其實都是為了一個人。

    從前是男人, 現(xiàn)在是女人。

    不過秦兮看到依舊一襲閑散長袍的許青珂，卻是愣了一下。

    一是愣她沒有著女裝——她的哥哥竟沒有逼她。

    二是哪怕不著女裝, 放了頭發(fā)下來的許相爺也好看得讓從小在后宮見慣了美人的她自然而然愣神。

    一愣神, 總有回神, 便是她哥哥起身的時候。

    但秦川也只是走開跟后面的隨從低語了兩句。

    隨從離開了。

    秦川踱步回來的時候，許青珂剛好到跟前，兩人照面……

    許青珂覺得秦川的眼神比往日冷淡了許多。

    雖不知為何, 但這是好事。

    不過……許青珂回頭看到張青，心情才真正愉悅起來。

    “公子”張青走上前，既恭敬穩(wěn)重，又難掩歡喜。

    起碼公子好好的。

    許青珂看了他一會, 微微皺眉，“受傷了？”

    秦兮眉梢動了動，剛剛張青來的時候, 便是衣服里里外外都換過了，半點沒露出受傷的痕跡，這許青珂一照面就看穿了？

    不過能斷祭祀奇案的人，也不奇怪。

    “你的公子都來了, 還不肯坐下？莫非要她站著陪你吃飯？”秦川看向張青。

    張青懂男人的眼神，秦川對他哪怕有幾分感謝，但也壓不過男人之間的敵意。

    “主仆有別，我站在邊上便好。”張青冷漠回應(yīng)。

    秦兮皺眉：“你救了我一命，難道你站著，我坐著？今日本就要感謝你的。”

    張青沒看她。

    平日里還算老臣的公主頓時有了氣，沒法子，這一路她這位公主可在這木頭疙瘩身上吃了不少的悶氣，吃多了反而越發(fā)容易生氣了。

    “坐吧?！痹S青珂一說，張青點頭，坐下了。

    秦家兄妹：“……”

    呵呵。

    這一頓飯吃得倒還好，起碼許青珂見到了自己人，而張青也得償所愿見到了自家公子。

    就是秦家兄妹內(nèi)心郁郁，端是服侍他們許多年的老宮人才看出幾分門道，因此在邊上介紹菜肴的時候，還著重提出這是許相爺愛吃的。

    許青珂的確還算愛吃春筍，但她鮮少在人前袒露喜好，對方能猜出來……

    也算用心了。

    許青珂看了秦川一眼。

    后者冷漠：“我可沒你那么聰明，猜不出人的喜好，只是調(diào)查過，你在老家就喜歡吃這個。”

    許青珂淡定：“君上的下屬挺有能力?！?/br>
    后面的老宮人冷汗都要下來了，這相爺還真是銅墻鐵壁油鹽不進(jìn)啊。

    秦兮冷眼相看，也沒插嘴，倒是驚訝于自家哥哥……

    “你怎不說是寡人有心？”秦川目光灼灼。

    秦兮跟張青仿佛成了背景，但張青放下了筷子，卻不說話。

    這話很難回，弄不好會僵局。

    “活人都有心，死人才沒有。”

    許青珂看著他，說了這樣一句話。

    輕柔委婉，又沒有余地。

    秦兮忽說：“張青，你身為武林人，不知道受傷喝酒是大忌？”

    張青皺眉，他并未倒酒。

    但秦兮既這么說，他也順著說：“多謝公主提醒?！?/br>
    也算是解尷尬了。

    內(nèi)衛(wèi)忽然呈遞了一個秘帖，秦川打開看后，臉色一沉，后看向許青珂，也沒避開秦兮兩人，“原齊死了?！?/br>
    許青珂揚(yáng)眉，指尖摩挲了下酒杯，“病死，還是自裁？”

    “你不懷疑是被人暗殺？”

    “他已經(jīng)沒有被暗殺的價值。”

    起碼對于那個唯一有能力暗殺他的人而言，沒有價值。

    秦川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揮手，其余人全部后退，以確保他們不能聽到。

    “不是他的人，那就是原齊自己的人，沒想到他還有余黨可以替他選擇這樣輕松的死法?！?/br>
    毒藥，無痛。

    秘帖上是這么寫的，秦川遞給許青珂。

    這個動作又讓秦兮眸子動了動。

    輕松死去么……

    許青珂拿過帖子，卻沒看，只是說：“他擅嫉妒，人死也不安生，必有后手，要么算計我，要么算計君上你?！?/br>
    這個話題提起了四人的警戒心，秦兮：“綁我的是他的人？”

    秦川：“是也不是。”

    秦兮皺眉，是也不是？“哥哥的意思是他幕后還有人？”

    果然冰雪聰明。

    但秦川沒有點出國師，原齊只是一個右相，于國有功勞，但換一個人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換做國師，那就等于損了淵一半的權(quán)威。

    秦川必須謹(jǐn)慎。

    但秦川不說，秦兮未必猜不出來，因此沉默了……

    也因此，她看許青珂的眼神就更奇怪了。

    入堰都后，她就知道了大藏寺的事情，一個許青珂，卻是牽扯了這世上如今最強(qiáng)大的幾個勢力跟國家核心。

    ——————

    后來秦川便喝了很多的酒，但許青珂早早就離席了，因為張青主動起初告辭來給自家公子脫身。

    許青珂沒法送他，因她本就不是自由身，只是離別前，許青珂說：“阿青，你曾說自己喜歡釣魚？”

    張青一怔，“公子……”

    許青珂灑然一笑：“給你最后一個命令，去當(dāng)一個喜歡釣魚的游俠吧?！?/br>
    張青帶不走她。

    她心知肚明。

    這莫大的宮廷，強(qiáng)大的堰都……她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離開。

    ——————

    秦兮下意識捏緊了手里的酒杯，卻看到張青臉上沒有任何歡喜。

    當(dāng)著秦川跟秦兮的面，張青說：“公子，人世浮沉、沉珂苦痛已經(jīng)困了您十幾年，您從不為此示弱于人前，這是張青最佩服您的地方?！?/br>
    “您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堅強(qiáng)?！?/br>
    “但不管是最初，還是最后，您都該是翱翔于這浩瀚世間的云雁，自由又自在?！?/br>
    “這世間困住您的城墻跟長矛，青都愿意為您戰(zhàn)至最后一滴血。”

    然后他跪了地，再起身轉(zhuǎn)身離開。

    果敢利落得像是一個義無反顧的游俠。

    許青珂頓時面露苦澀。

    旁人唾手可得的自由，她很多年前就已經(jīng)失去了。

    此后從未擁有。

    ————————

    張青走了，秦兮主動提出去送他，救命恩人嘛，應(yīng)該的。

    秦兮一走，剩下秦川跟許青珂。

    秦川喝了不少的酒，抬頭看她的時候，眼里卻沒有醉意，“他那話是說給寡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