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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醫(yī)護人員,多說無用。 傅侗文扶她的手臂,把她讓到自己身前,讓她先進車廂。 車廂的窗簾都被拉攏了,是為了遮陽。 雖有幾個年輕女孩子在搖著扇子,給車廂內(nèi)通風,還是悶熱得讓人窒息,酷暑日長途而來,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傷患。沈奚撥開了一個女孩,見到了躺在硬床上的傅侗臨,車廂里很安靜,沈奚緩慢地呼吸著,去摸那熟悉的臉龐,這張臉似乎五官沒有變化,可每一處細微的輪廓都被歲月重新雕琢了。 虛弱、滄桑,面色蠟黃的傅侗臨,嘴唇抿成一條線,燒得糊涂。 他的眼珠在眼皮內(nèi)動了一下,沒睜開。 沈奚摸他的額頭,燙得驚人,像身體里裹得不是五臟六腑,而是燒紅的炭。她懷疑是傷口感染,去檢查他的腿,是傷在右小腿,裹在紗布下的骨傷口潰爛嚴重,揭開來紗布下有陣陣惡臭…… 熱氣匯聚的車廂,卻生生從四面八方吹來冷風,刺骨的寒。 “用你的車,我們?nèi)メt(yī)院。”沈奚不容置疑地望住他。 傅侗文立刻吩咐說:“照辦?!?/br> 沒等旁人動手,他已經(jīng)抱起昏迷不醒的五弟。懷中一個成年男人,抱著重量卻沒比沈奚差多少,瘦到這種程度是受了多大的罪?他這一生抱過三個人,在傅家宅院里偷他槍自盡的傅侗汌,為護他殺人后心理受創(chuàng)的沈奚,還有現(xiàn)在的傅侗臨。 這三個,每個都像在為他受了苦,可他縱有一雙翻云覆雨手,獨獨保不住他們。 他抱小五爺?shù)睫I車上,沈奚坐上副駕駛座。 路上她頻頻后望,是擔心傅侗文犯心病,中途欠了身子,撈到丟在后排座椅上的他的西裝上衣,拿了保心丸,倒給傅侗文。他搖頭,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膝上枕著小五爺。 轎車載著她和小五爺?shù)结t(yī)院,已經(jīng)是六點。守在大門口接待急診病人的護士驚訝著,迎上來:“沈醫(yī)生,你今天不是休假嗎?” “段副院長在嗎?” “在,在的,好像……是在的?!弊o士被沈奚的臉色震懾住了。 “快去叫副院長來,”她隨即指揮兩個男護士,“你們過來,和我抬病人?!?/br> 沈奚帶人出去,從車上抬下小五爺,塞給傅侗文一串辦公室的鑰匙:“你在辦公室等我,要先檢查會診,我就不管你了,”言罷,把在車上拿走的藥瓶給了司機,“你跟著三爺,有不舒服吃這個,立刻去二樓手術(shù)室叫我?!?/br> 大廳滅了燈,走廊里也為了省電,每三盞電燈才留了一盞。 沈奚和護士推著病床,燈泡的光,一時明,一時暗的,把傅侗臨的臉照得變幻莫測。 沈奚讓人把病人直接推入手術(shù)室,聯(lián)排的三個手術(shù)床苫蓋著藍色布單。她掀開正中床上的布單,和護士合力抬傅侗臨上去,讓護士把術(shù)前檢查都準備上,麻醉醫(yī)生也要叫來。 護士走后,她一個人佇立在空蕩蕩的手術(shù)室內(nèi),給傅侗臨消毒傷口,檢查報告沒出來,段孟和也沒來,正是一天結(jié)束工作的時間,都各回去安置了。 段孟和進來,看了一眼傅侗臨腿,眉頭皺起來:“我以為你是小題大做,因為是他的弟弟,”他看著沈奚寫的檢查報告,傷口深度驚人,“病人家屬在嗎?” “在我辦公室。”她說。 “讓家屬做好準備,這種感染——” 其實他不必說,她也知道。 他們過去做過的大型手術(shù)里,有超過一半的病例是死于術(shù)后感染。傷口感染幾乎是全世界所有外科醫(yī)生的天敵,手術(shù)再成功,也要面對術(shù)后感染的驚人致死率。作為醫(yī)院里最有名的兩個外科醫(yī)生,沈奚和段孟和都很熟悉這種感染的癥狀和傷口情況。 段孟和有一位同學,就是因為在屢次手術(shù)成功后,病患都死于感染,自信心被摧毀后放棄了外科醫(yī)生的職業(yè)。對病情的束手無策,是對醫(yī)生最大的折磨。 沒有一種藥品可以處理這樣的情況,完全沒有…… “你先主刀,我去請幾位仁濟的朋友過來,”段孟和說,“他們外科室新買了一批藥物,也許會有新的希望?!彼@么說是在安慰她。 仁濟是他的老東家,平日就聯(lián)系緊密,若采購了新藥,必然會第一時間告訴他。但在上海,那里是外科手術(shù)量最大的一間西醫(yī)院,倘若能請來醫(yī)生會診,再好不過。 半小時后。 護士送來各項術(shù)前檢查的報告,沈奚沉默地看著報告,過了會,說:“準備手術(shù)?!?/br> 她把原先的傷口縫合線拆開,清理感染源,重新縫合處理。 里面的肌rou肌腱已經(jīng)壞死。 …… 都在指向極壞的結(jié)果。 手術(shù)結(jié)束,正是夕陽西下。 護士替沈奚準備了靜脈輸液所需的耗材,這是段孟和臨走前開的單子,在醫(yī)院里只有急癥病人才準許進行靜脈輸液,被準許cao作的醫(yī)生不超過三人。沈奚就是其中一個。 她在他皮裹著骨的手背上找著靜脈,消毒、穿刺,用藥。 看著一滴滴的液體流入傅侗臨的身體里,祈禱著,這個藥能對他有一點幫助。 沈奚把那只手小心地放下,竟在這一刻對自己多年前的選擇有了自我質(zhì)疑。究竟選擇醫(yī)學研究更好,還是臨床救人更重要?當時的她沒有找到答案,只是渴望能出現(xiàn)一種高效藥物能夠治療細菌性感染,能救回傅侗臨。后來盤尼西林的問世,讓她每每想起這一日的小五爺,想到這一日手術(shù)臺上矢志報國的青年,都是心中隱隱作痛。 “……嫂子?!笔煜さ穆曇?,震顫著她的心。 沈奚心知他情況不樂觀,可還是微笑著,俯下身去輕聲說:“少說話,好好休息,接下來可能還會有手術(shù)?!?/br> 傅侗臨褐色的眼睛里有著疑問,他遲鈍著,緩緩轉(zhuǎn)動眼珠,在看她,看墻面、地面,沒力氣觀手術(shù)室的全貌,可還是辨認出了這是何處:“嫂子是醫(yī)生了……”他笑。 “嗯,”她也笑,柔聲道,“你傷口處理得不好,是你們軍醫(yī)處理的嗎?真想替你罵罵他?!?/br> “那個人……” 小五爺抿嘴笑著,眼底有著淚:“沒了。嫂子……還是罵我吧,我替他挨?!?/br> 作者有話要說: 捉個蟲子 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南國雁還巢(3) 簡練的話,勾畫的是殘忍的往事。 沈奚心房微窒。 小五爺付之一笑,虛弱道:“自有青山埋忠骨……嫂子不必難過?!?/br> 人沒死前,此話自然豪邁灑脫,人死后,卻只余寸寸悲涼意。 她撫摸他的短發(fā)。 兩人算同齡的人,可她看他總像在看著自己的親弟弟。從他醒了就在笑,久別重逢的歡喜都在他的雙眸里,說什么無須馬革裹尸還?誰不想死在親人身邊? “我過去家未散時,也有個弟弟,和你一般大,”她輕聲說,“見到你就能想到他。如今你回來了,我和你三哥都能安心了。你還燒著,少說話,睡一會?!?/br> 她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