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扒拉半天，也沒注意到這只窗外的白球，時間一到，便勾肩搭背地走出門，還頗有興致地哼起跑調(diào)的小曲。

白眼狼！

封兔子哼唧一聲，瑟瑟發(fā)抖地爬了回去。

柯斯瑪?shù)膶m殿門口是絡(luò)繹不絕的人影與戰(zhàn)船，且設(shè)有熱感鐳射槍，自動掃描消滅一切異類。封逸即使有噸位級的膽子，也不敢去門口蹲點這倆貨。

經(jīng)過一百年的演變，地球的氣候已然發(fā)生微妙的變化。夜里的氣溫雖不至于使細胞凍結(jié)，卻也會降至使哺乳動物出現(xiàn)明顯不適感的低溫。

這是人工智能用來對付人類的新招。先進的硅基生命能夠忍受比普通碳基生物更為惡劣的環(huán)境條件，這種低溫對于他們而言，不外乎涼爽的程度而已。

但對封逸來說，卻是寒冬。

隨著這座新世紀瓊樓玉宇的燈火一窗一窗地暗下去，封兔子內(nèi)心的希望漸漸破滅。

他來到蕭條的林園里，千辛萬苦地找到一大堆枯黃的葉子，興高采烈地鉆進去，正打算如此將就一晚，一陣刺骨的冷風刮來，將他身上的落葉吹得一干二凈。

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

封兔子打了個寒噤，沖到樹枝上。

往上望去，巍峨的宮殿已然黑黢黢的一片，只有在頂層亮著一盞燈，宛如巨人的眼睛般閃亮炫目。

柯斯瑪?shù)姆块g。

封逸在被凍死和被柯斯瑪干掉之間的糾結(jié)中，最終猶猶豫豫地選擇了后者。

低溫來襲。多在外面待一秒就多受一秒的罪。凍得牙齒打戰(zhàn)的封兔子沿著樹干瘋狂地往上爬。

菩薩佛祖耶穌耶和華安拉玉帝元始天尊保佑大蠢豬忘記關(guān)窗忘記關(guān)窗忘記關(guān)窗……

啊，窗戶真的開著！

喜極而泣的封逸躥進窗戶，在空中劃過一條毛茸茸的優(yōu)美拋物線，室內(nèi)溫和舒適的暖氣有如神毯將他重重包裹。

剎那間，封逸錯以為自己來到了天堂。

柯斯瑪仍在辦公桌后面處理事務(wù)，這只兔子突然從窗口竄進來，趴在地毯上便不動了，可他卻理也不理，似乎沒有看見。

視而不見的態(tài)度倒令封逸安下不少心。他轉(zhuǎn)過頭，靜靜地望向柯斯瑪。

這還是重逢以后他第一次那么仔細地打量自己的愛人。

昏暗的光線下，俊朗而輕熟的男子腰板挺直，冷厲的眼眸深不可測，兩處眉梢如長劍斜刺入烏壓壓的鬢端，筆挺的暗色調(diào)制服勾勒出勻稱健美的身材，輪廓鋒利的修長手指疾速敲點在虛空中展開的熒幕上，彈鋼琴似的優(yōu)雅，激起層層光圈。

都說認真起來的人最好看，在看的人——或者說兔子——又是傾心許久，封逸覺得如果將剩下的時間都浪費在看柯斯瑪上，也浪費得甘之如飴。

許久，柯斯瑪熄滅光屏。封逸只看到一只皮靴來到自己的跟前，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吸吸鼻子。

“嗞——”。

智能鋼化玻璃關(guān)閉起來，將室內(nèi)與室外隔絕，窗外很快附上一層水汽。

柯斯瑪貌似還是沒看到他，就這樣離開了房間。并沒有關(guān)閉恒溫裝置。

特意為他留的。

封逸心里有一種直覺，前面那句話不用加“好像”兩個字。

對于每一道計算都力求精細的人工智能，犯下這般明顯的錯誤，實在是天方夜譚。

一整天下來，柯斯瑪也沒有表現(xiàn)出拿兔子做一做爆漿游戲的意向，封逸心頭大石一落，又覺得自己有點杞人憂天了。

天知道阿瑞斯和塔吉爾克在與他講述柯斯瑪對兔種動物的殘暴時，私自夾帶了多少添油加醋的成分。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實際上大蠢豬的內(nèi)心還是挺善良的嘛！

封逸的猜想似乎變成了現(xiàn)實，接下來的幾天，一人一兔也像今天一樣地相安無事。和平共處，互不侵犯。

當然，柯斯瑪對于封兔子的態(tài)度，與其說是友善，倒不如說是視若無睹。

如果不是柯斯瑪每天給他開窗，關(guān)窗，留空調(diào)，他都要以為自己其實已經(jīng)死了，死后變成幽靈兔、背后靈，柯斯瑪根本看不著他。

時間也在這樣平淡的日子里流逝。封逸甚至在想，如果時光停滯，什么人類，什么人工智能，什么魔神，什么天選者都統(tǒng)統(tǒng)不見，只剩下他們兩個，那該有多好。

然而生活沒有如果。

白天時間柯斯瑪會將意識輸入薇奧拉，封逸可以到室外去玩?zhèn)€痛，也可以躺在柯斯瑪?shù)囊巫由铣ㄩ_肚皮睡到地老天荒，等待歸來的柯斯瑪把他揪起來扔回咖啡杯里。

惹得封逸懷疑柯斯瑪?shù)哪X子里是不是“兔子的窩其實是杯子”這個概念。

舊時代的日歷翻過十頁，第十天終于到來。

能在柯斯瑪眼前像米蟲一樣地活了這么久都沒被揭穿身份，封逸自己都有點難以置信。

驚訝之外，更多的卻是遺憾了。

和柯斯瑪一起玩薇奧拉圣傳的日子仍舊在他眼前，但對于柯斯瑪來說，竟已經(jīng)過去百年之久。

人的記憶不僅模糊，而且有著許多間隔。可人工智能不同，他們清楚地記得較之人類多出無數(shù)倍的往事。一百年對于AI而言，比人類漫長了太多。

他好不容易在百年之后活過來與柯斯瑪重逢，卻連好好的道別都做不到。

封逸甩甩頭，防止自己被這種消極的情緒cao控而一失足成千古恨。他蹲在桌子上，看著夕陽一寸一寸地沒入鱗次櫛比的高樓之中。

忽然，一股熱意流遍全身，他頓覺糟糕，跳到地面上來，刺目的白光籠罩住了他。

封逸再次變回清雋少年的模樣。

夢境系統(tǒng)的能量恢復(fù)了。

他愣愣地坐在地板上，直到房間外面?zhèn)鱽硎煜さ哪_步聲，他才想起來這天大的不妙，慌忙地站起身抵住門板。

可是封逸猛然想起一件事。

推拉門早就被取締了。這是全機械化式的橫拉門，連個借力的把手都沒有，只要柯斯瑪一靠近，門就會自動開啟！

一旦他走進來發(fā)現(xiàn)自己……記憶、夢境系統(tǒng)，還有他們兩個，一切都完了！

封逸即刻去尋找金屬門板上各種可疑的機關(guān)，然而于事無補。

怎么辦……

一點寒意在他的掌心綻開，迅速麻痹了整個手掌，劇烈的顫抖使得一層層冒出來的冷汗分外明顯。

柯斯瑪越走越近，情急之下，封逸慌聲喊道：“你別開門！”

腳步一滯。

但柯斯瑪實在離門靠得太近了，感應(yīng)器已經(jīng)捕捉到主人的到來，隨著一聲清脆的提示音，厚重的門板被緩緩開啟，在地上擠壓出沉悶的聲響。

封逸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心跳到了嗓子眼，滿目都是絕望。

還是，還是要被……

千鈞一發(fā)之際，整座巨型宮殿的電源驟然熄滅，黑夜的暗色肆